苏陌抬头,正见耀金的招牌上有一道白衣身影闪现,原来她是走到了‘同福客栈’这处了。
‘同福客栈’在名扬街是老字号了,不光是因为它开得久远,是百年老店了,更因为它的地理位置。
在同福客栈的二楼,店家特地开了一排排的雅座,嫌一楼的大厅太过拥挤,又想感受下热闹人息的人,往往都会选择在同福客栈的二楼雅座坐下,点上一壶清茶,凭栏看着楼下的人息川流,再作感叹一番,实在是舒怀、消磨时间的好地方。
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说同福客栈的二楼是个视野极佳的地方,前后纵观,能把整条名扬街一览无余。
既然楼上的人能看到苏陌,同理,苏陌此时也能很清晰地,看到此刻坐在同福客栈,她正上方二楼的人。
那个正呼喝她的人。
阳光下,耀金招牌很是刺眼,惹得苏陌微微眯眼,才瞧清楚那道人影。
出声唤住她的那人,白衣不羁,似笑非笑的眉眼,整个人就这样松松垮垮、吊儿郎当地,横坐在栏杆上。
他斜斜地靠上房柱,手上把若有趣味地把玩着镶金边的折扇,一长腿似曲非曲地抵在栏杆上,一脸的轻松惬意。
正午的阳光下,他就这么潇洒肆意的撞入了苏陌的视野间。
他见苏陌抬头望他,哈哈大笑着挤了挤眼,又用折扇指了指,示意苏陌捡起他掷到地上的酒杯。
苏陌顺着他的指向,瞟了一眼,复又抬头看着他,冷冷地,既不动作,也不出声。
那人眉开眼笑地笑,冲着苏陌就是得意洋洋地扬眉。
苏陌掩盖在纱幔下的黛眉,恼怒得微微蹙起。
这人是故意的!
他的指向只有一地碎瓷片,难不成,他是想让她把一地碎瓷给拾上去吗?摆明了是出声戏耍于她。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啊?本少爷问你话呢?”
“难不成你是哑巴吗?啊?不是,那总不会是聋子吧,喂,是不是你也说句话啊~”
“喂,到底说不说啊,说不说啊~~”那人歪歪头,呲牙咧嘴,“哟,还真不说,我说,我都说了那么久了,好歹你也应一声啊~~”
“就算不应一声,你也得表示一下,到底给不给本少爷把东西捡起来啊~~到底是捡,还是不捡啊~~~~~~”他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一个人自说自话。
苏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无聊的人,她不语,低头间抬步就走。
“不许走!”他把徒然大喝,如炸雷般响彻耳畔,骇得苏陌起步的身形一滞。
他郑重地吸气,吐气,“快把东西给本少爷捡起来~~~啊~~~~~”
一改刚才大喝的气势,这句话是用婉转的梨花调唱的,最后那个‘啊’字更是拉长了音调,婉转千回,续而不断,大有余音缭绕之势
他挤眉弄眼,幸灾乐祸,‘啊’‘啊’唱着,大有苏陌不理他,他就一直唱不停的意味。
他的‘啊’字长音,拖啊拖啊,拖到最高处,却又曳然而止,就似把人一颗心都吊在了半空中般,抓挠难忍般的难受。
屏息停滞了片刻,吐息又续气般接着“啊、啊、啊~~~~~~”长声怪叫,还犹有不足般伸手拿起折扇,敲得‘砰砰梆梆’震天响,似是为了配合他的长声般,敲得还很富有节奏。
清越的音质,激昂到顶时,就似在炎炎夏日,凭空下了场透心凉的大雨般,沁人心扉。
一时之间,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那人却不爽了,他又不是卖艺的,冲着抬头的人就是一白眼,“看什么看,没看过本少爷这样的美人啊~~~啊~~~~~”
他怪腔怪调,手上的‘乒乒砰砰’声更是不停。
转眼盯上苏陌的目光,却调侃味十足,一副我只对你青睐有加的意味,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他嘿嘿一笑,‘哗’地一下跳上栏杆,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一指苏陌,朗声大喝道,“父老乡亲们,看好了,今天谁让这个小妞开口对我说句话,我就赏他千两黄金!”
周围人群一片哗然,纷纷抬头看向苏陌两人,起哄道,“千两黄金,真的假的啊?”
那人很得意他能引起那么大的响应,潇洒惬意地扇了扇风,“当然是真的,本公子说话一言九鼎,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他昂着头,骄傲地几乎要飞到天上去了。
“谁要是办到了,本公子马上就拿出千两黄金来赏给他!”说着又是一声大喝。
苏陌冷哼一声,小丑作态,‘啪’得一拂袖就想离开,不想再理会眼前这人。
她迈步,不想却被人群自动地挡在了包围圈内。
她一愣,眼前的人群跃跃欲试,明显都对这千两黄金动了心。
“闪开,”她怒不可遏。
周围人讪讪,却围得更紧,“小姑娘,你走了,我们千两黄金上哪里找去。”
这可是千两黄金啊,那得赚多少辈子才赚得回来,他们贫瘠的头脑实在是想不出来千两黄金的概念,不过他们知道,有了这千两黄金,别说是一家老小,富裕一方,就是妻妾如云也是唾手可得。
“姑娘,姑娘,你就和那位公子句话吧,”一人挤眉弄眼,“说句话,就有千两黄金了,我们和姑娘你平分还不成吗?”
“大家说,把千两黄金和这位姑娘平分了,大家说好不好。”
“好!”周围人轰然响应,七嘴八舌劝,“不就说去话嘛,姑娘,说句吧……说句吧……”
“是啊,是啊,就当那位公子是冤大头呗,说句话,姑娘也不损失什么,还白白赚了千两黄金呢……”
“我瞧这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姑娘和他正是男才女貌啊。”这人大拍马屁,两头讨好。
“姑娘,你可是渴了,才不说话的,小的马上给你倒水去,”马上就有无数人乐颠颠的倒了水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所有人都在劝苏陌开口,花招更是百出,有苦劝的,有跪地的,有献花的,有以死相逼的,比比皆是。
苏陌被围在中间进退不得,抿紧了嘴,气得白衣簌簌,那人却在楼上看得哈哈大笑,以掌击拦,手舞足蹈,很是得意非凡。
苏陌恨极,看来今日不思解决方法,是离开不得了。
她忿忿地抬头,怒视那得意洋洋的人,思索片刻,才冷冷出声道,“真是好大的口气,黄金乃是国家管制之物,你是何人,又有何本事,能在顷刻之间就拿出千两黄金。”
“信口雌黄,胡口乱绉,愚民愚己,真是可笑至极!”
她的语句森寒逼人,讥讽如刀,一句话就打翻了那人拿出千两黄金的可能。
“再说——”她侧身,冷视众人,“大夏律法规定——黄金不得贩卖,不得流通,违律者——斩!”
冰冷的字句,一字一字自她那嫣红的唇中吐出,如刀割般字字入骨,鲜血淋漓,透纱而出的千尺冰寒更是冻人心肺,只一个扫视就让众人齐齐后退一步。
“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你们……”她缓缓地扫了一圈,“都想妻儿父母陪你一起死不成。”
平地掠起一阵寒风,四月的天瞬间坠入寒冬。
众人齐齐打颤,大骇之下忙不迭后退,在苏陌的鄙视下,一步一步不由自主地散开包围圈。
心虚冷汗下,更是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一个个疾步仓皇离开,就连刚刚已激得苏陌开口,也不敢去拿那白衣人许诺的千两黄金。
黄金诚可贵,性命价更高啊
‘啪’‘啪’‘啪’那人鼓掌大笑。
“厉害,厉害,”他眉开眼笑,赞许道,“这位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寥寥几句,就逼得人仓皇而逃,啧啧啧啧……”
他啧啧有声,“就凭这张嘴,姑娘要说跑千军万马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那人嘻嘻笑着,嬉笑怒骂,好像从来没有正经过,一张脸犹如面具般,除了笑,还是笑。
苏陌眯眼,冷冷地盯住他,“你待如何?”
她直直地站在那里,纱幔下姣好诱人的红唇,紧紧地抿成一线,她竭力抑制着,不让眸中的不悦透出纱幔。
他盯了苏陌半晌,蓦地‘哈哈’大笑起来,即使隔了层纱,他依然能感受到自苏陌身上传来的清晰怒意。
长时间被人怒视着本是件很不自在的事,但明显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他对苏陌的怒视惬意地享受了番,才觉得被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盯着是件不爽的事。
所以他‘啪’地一声,收起了扇子,扬眉,语气多变得已是带上浓浓的不悦,“喂,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看什么看,不敢露脸的,看了本少爷那么久,是不是贪恋上本少爷的美色了啊。”
自恋的摸上脸,“就知道美色误人啊,太美了也是一种过错。”他说着还瞟了苏陌一眼,示意她就是被误的人,十足无赖的架势,从眉到眼,从鼻到嘴都是疲懒。
他既不回答苏陌的问题,也不说自己的目的,径自地自恋着,好像苏陌一直被拦在这进退不得,就是因为贪恋他的美色般。
苏陌听了就是怒火又是一涨,答非所问,无耻之极。
那人的容貌,从眉到眼,从鼻到嘴,都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组合到一起就更是大众到大众,就是那种扔到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来的人,说不难看那是诚心的,说美,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
横观纵看,也就那对眸子亮些,炯炯目视,在苏陌的眼里却犹观可恶。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一脸的得意,嫌弃地看着苏陌,就好像在他的绝世容颜下,苏陌已经自惭不如了。
这种感觉,真是……
苏陌恨恨转身,今世今世,她都不想再见到他。
“喂,我说,你别想走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说,你都看了我这么久,我都给你看光了啊,好吃亏啊~~~好吃亏啊~~”那人拖长声音,拉住苏陌的脚步,话音一转,“我好吃亏的,太吃亏了我可不干,怎么说,你也得给我看看吧。”
他嬉皮笑脸,一副非看不可的样子,不看就是吃了莫大的亏般。
“你要不给我看,我就从楼上跳下去……跳死了就要你陪,你不陪我就跳死在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做鬼也要缠着你。“
“你走,你走啊,你走了我就做鬼了。”
他泼皮耍赖。
苏陌止步,突然顿悟,他要她捡东西是假,说话是假,吃亏更是假,说来说去,转来转去,他就是想看看苏陌斗笠下的脸长得什么样。
此人心思辗转千般,嬉笑怒骂间,弯弯绕绕,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呢,你给我看的也未必是真实的。”
苏陌冷冷握拳,一股子的不屑。
她的语音冷冷不屑,话语都似在牙缝中,一字一字挤出来的。
好像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她就会忍不住暴走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