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魔靳冷颜紧跟前面提着灯笼的婢女,亦步亦趋,朝三十余丈外的那座宫殿行去。刚走了丈余,眼前景致又是一变。眼前出现一座大湖,湖面上灯火通明,波光粼粼,亭台阁榭,浮舟长廊,湖边晚风拂柳,虫鸣蛙叫,百花齐放,浓香醉人,居然是一派江南水乡的迷人景致。再望向那座宫殿,居然远在半里之外,靳冷颜心中一惊,难怪二十年前玉虚子上门想讨个公道却无功而返,单以这玄妙无方的奇门阵法,中土修真界恐怕就没有几个人能闯的过。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琴音,虽然仅仅是叮咚几声,似是试音,但是如珠落玉盘,余音袅袅,令人心头一震,耳目一新。
靳冷颜刚要扬声发话,却听远处宫殿内悠扬清越的琴声响起,先是如微不可闻,如情人耳边私语,随后略为上扬,如微风拂面,令人心神皆醉,数息之后又逐渐高亢,如高山流水连绵不绝,闻之精神大振,紧接着又是如万马奔腾,千军呐喊,声可碎石裂帛,让人耳鼓激痛。以法魔靳冷颜渡劫飞升期的修为,也忍不住功凝双耳,抵御惊心动魄的琴音。
但是眼前数步处那位提灯婢女却似一无所觉,仍是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碎步而行。法魔心头一紧:难道这年轻婢女修为如此精深?又或许是有抵御琴音的妙法?却忘记了自己刚想扬声发话。
琴音又是一变,音调转细转轻,却是靡靡之音,柔腻醉人,如素女娇呼,勾人魂魄,令人筋酥骨软、心荡神摇。
一个娇美甜腻的声音飘起,轻声唱道:“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曲子的内容是《诗经》中的一首《狡童》,表现少女思恋情郎时的羞涩和期盼之情。而且歌声珠圆玉润,婉约清扬,绕梁三日,娇媚入骨,勾魂摄魄的天魔妙音也不外如是,恐怕是出世高僧,也难免不为其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此时,晚风吹过,一阵淡淡的幽香随风而至,如兰似麝,又象是处子的体香;眼前提灯笼的那位少女,又是柳腰轻摆,丰臀慢摇,乌发雪肤,曲线玲珑,定力稍浅的人恐怕会血脉贲张,欲火大作。
以法魔靳冷颜的修为,也有些心神颤动,只觉得如果能和眼前的少女永远留在这个地方,远离兵戈杀伐,每日饮酒作乐,鱼水之欢,那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正茫然之间,突然发现远方灯光的照射下,身前提灯笼的窈窕少女投下的身影却只是尺许长,而自己的背影却是被拉长至丈许。
犹如酷暑天一盆雪水兜头浇下,靳冷颜身躯一震,瞬间恢复了冷酷清明。抬眼望去,眼前却是一条长廊,两边树影幌幌,四下寂静无声,哪里有什么大湖、浮舟、亭台阁榭,就连刚才的歌声也难以确定是否听过。靳冷颜暗忖刚才凶险之极,这位小风后宁若兰真的是手段高明,不但会奇门阵法,更懂得魔音摄魂之类的手段,自己险些着了她的道。
转过长廊,眼前就是那灯火通明的宫殿,拾级而上十来丈,才走进了宫殿门口。身前那位婢女停步后轻轻道:“靳护法请进。”随后火光乍现,“嘭”的一声,这位体态玲珑曼妙的婢女居然化成了一个尺许高、白纸剪成的小人儿,手中提的灯笼却是一段燃着的纸条。纸条燃尽之后自然就点燃了纸人,烧成一团,眨眼间就化成了一团黑灰。
靳冷颜神情未动,迈步走进宫殿门口,心中却是一震:小风后宁若兰真是博学多才,刚才以纸人引路,便是用了傀儡术,自己此行也要多加小心,不可轻易开罪了她。
进入宫殿大门,眼前一亮,殿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原来是十二座蟠龙石柱上面各有两座造型古朴高雅的灯架,每个灯架上都有下四中三上一分为三层的八根蜡烛。而且大殿四周又有雪白纱布遮挡,将烛光反射,增加亮度。大殿宽约四丈,深八丈许,殿中空无一物,只有殿尾处有一座三层的白色石台,下面两层分列着四位眉目如画、体态玲珑的美婢,垂首肃立,冷若冰霜。石台顶层似是一张玉床,玉床上坐有一个人影,却以纱帐遮挡,令人难窥其真面目。
法魔靳冷颜迈步上前,拱手道:“魔尊轩辕不灭座下法魔靳冷颜,拜见歌风谷主。”
纱帐内一个声音娇声呖呖道:“靳护法果然是修为深厚,宁若兰心中敬佩。”声线虽然甜美,却不带一丝感情,冷冰冰的,显然她说的佩服也是有口无心。
法魔心中冷哼一声,不说魔尊轩辕不灭是让整个中土修真界闻风丧胆的人物,单是自己法魔靳冷颜的名号,即使是昆仑派也不敢小视,初次见面,这歌风谷小风后却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着实可恼。
口中应道:“小风后谬赞了,靳某实不敢当。”却是抬眼望去,想看看这位名动天下的小风后宁若兰长的什么样子。虽然距离三丈之外,又有白色纱帐遮挡,又怎能瞒过自己的一双锐目?
小风后宁若兰淡然道:“本谷主与魔尊他老人家向无往来,可说河井不犯,为何靳护法夤夜来访?”
法魔靳冷颜却是心中一震,因为他功凝双目,却依然没有能看穿那层白色纱帐,见识到小风后宁若兰的真面目,这是什么功法?
口中却道:“数日之前,上古神器炼妖壶重现世间,修真界为之震动。众人皆言,妖界蠢蠢欲动,天下恐怕纷争又起。如再起争端,甚至可能涉及到魔界和神界。我人界本就是六界中最低的一层,实力微薄,自保都大有问题。小风后对此事有何看法?”
宁若兰依然是平静无波,道:“六界之争,数千年来从未止息。我人界既然是最低的一层,恐怕在神界和魔界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是生是灭,自有天数。我们这些修真之人虽有些微灵力,也根本无法插手神魔仙妖之争,无须为此劳心费神吧。”
靳冷颜道:“小风后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六界之中,人族修真界虽然实力不强,人数却是最多。据闻以往数次六界战争,人界修真均发挥重要作用。值此山雨欲来之际,如果我们修真界团结一心、共同御敌,非但人界中的兽族无须放在心上,即使是妖界袭扰,也无所畏惧。战端止息之后,我们修真界也少不得有些人能飞升仙界,甚至神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宁若兰道:“靳护法还真是高瞻远瞩。”
靳冷颜老脸一红,忙道:“靳某何德何能,自是无此非分之想,更无能做修真界执牛耳者,这些是魔尊他老人家的见解。”
宁若兰道:“先不说修真界实力强弱,数千年来,修真界内部也是争斗纷乱,从无宁日,团结一心之说,实在是镜花水月。”
靳冷颜道:“此时非彼时也,以往的六界争端,涉及人界的争斗少之又少,但是这次炼妖壶都重现世间,恐怕是严重之极。数千年前,兽族大举进犯之时,人族不也是放下纷争,由轩辕黄帝统领,万众一心,共战兽族吗?此时我修真界有识之士也应当止息干戈,推举一位统帅,共御外敌才对。”
“哈哈......”声若银铃,小风后宁若兰冷笑几声道:“靳护法之意,莫非是想说服本谷主推举魔尊为修真界统帅?请恕小风后直言,八十年前魔尊与赤阳子一战,身负重伤,隐匿数十年,可以说威风不再,此时又何以言统帅群伦抵御兽族?”
靳冷颜冷哼一声道:“魔尊他老人家不仅修为尽复,还大有精进。之所以蛰伏不出,就是在等待时机。此时炼妖壶重现世间,兵凶战危,正好可以借机复出。只需团结一些志同道合之人,击败自诩正派的赤阳子,就可以震慑那些所谓修真联盟中人,统一修真界。”
小风后宁若兰打断他的话道:“宁若兰只是一个弱质女流,不想与外界有任何争端,更没有雄心壮志制霸天下,靳护法怕是找错人了。”
靳冷颜道:“据闻小风后与所谓正道联盟中的一些人素有怨隙,如果能协助魔尊他老人家统一修真界,那么任何事情都可以得偿所愿,小风后不用考虑一下吗?”
宁若兰断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歌风谷虽然不属于修真联盟,也从不惧怕与它。靳护法所言,恐怕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吧。如无要事,宁若兰想休息了,靳护法请吧!”
靳冷颜心中怒火上涌,但是表面却若无其事,淡然道:“莫非小风后连与散修丁处一之间的恩怨都忘却了?假设如此,那靳某转身便走,再不多言!”
纱帐之后的宁若兰突然沉默下去,半晌未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