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一手把玩着那个杯子,奢华的雕工,似乎是夜光杯,流金翡翠的颜色。一手轻挥。小妾和丫鬟都轻声退了下去。好在月光如同散落的星辉,铺陈出玲珑剔透的色泽。八角亭中夜风轻拂。杨素道:“你且同我小酌一杯。”指了指面前另外一个翡翠一般颜色的精工细作的杯子。张仲说了几声不敢后,正襟危坐在杨素面前。看着他在月光下,这个年龄在月光下显露出的慈祥和内敛的威严。“说实在的,我欣赏你的胆量。”杨素看着张仲,张仲毫不畏惧的看着他的眼睛道:“卑职能为越国公做事那是卑职的福分,自然是要胆大而心细。既要把越国公您交代的事情办得滴水不漏,也要保全卑职的一条贱命。”杨素拿着杯子,轻轻的抠着上面的雕花道:“我早年也有你这般的胆量,我先人杨敷镇守汾州,城破被掳,那周武帝不予追封。可叹我父忠贞为国,落得如此下场!”张仲有些心惊,难怪他要别着脑袋造反了,原来是有心理阴影啊,可惜古代没有心理医生啊。“我三次奏表朝廷,三次无功折返。”杨素将被子在手中摩挲着“最后那周武帝终于被我连番上奏惹恼了,大喝一声,便要刀斧手砍了我。”杨素依旧是云淡风轻,如同说的是吟风弄月的故事。张仲倒是心惊不已,原来杨素也是个忽悠高手啊,皇帝要砍他,都能被他忽悠过去?“那无道之君,我奉他何用?”他看着皎洁如盘的月亮“于是我大笑道,臣杨素侍你这无道之君,死了反倒是我的本分。”杨素手上的杯子一下子捏成了碎片,几块碧玉一般的碎片还划破了手,殷红的血渍就星星点点的洒落如同杏花雨在素白的衣服上。张仲一下子心里紧张极了,虽然说要被砍的是杨素,但是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来自己总是在别人的刀口下舔生活,如果有一日,皇帝要砍自己,自己难道也这样骂了再死?“那周武帝见我临危不惧,竟然还直言犯上,竟然不怒,反而大喜道,杨爱卿果然是孝悌之人,我若斩你,天下人耻笑。如此,封我为车骑大将军,一并追封我先人。”张仲目瞪口呆。那北周武帝也果然是个怪胎啊,如果老子是皇帝,你敢说老子是无道昏君,那真是反了天了,先把你大卸八块再说吧。不过想想,这杨素也果然是厉害,胆大心细。肯定是吃透了那周武帝的性格,豁出去了。但是现在为什么他如此谨慎胆小呢?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么潇洒那么生死度外,还怕老子给他告密?直接一刀下去,咔嚓,那王世充要告密也直接咔嚓,大不了皇帝生气一年不给他俸禄罢了。“如今我是官越来越大,权柄是越来越高,胆量反而不如你了。”杨素也不顾手上仍旧在流血的伤口,拿了盈盈碧绿的酒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如果我砍了你,可能王世充去告密。但是你要相信我可以把你们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灭口,但是我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么?”杨素看着他,一脸的神秘莫测。“皇帝大不了死了个太守,没什么好吃惊的,我看中的是你的胆大,有老夫当年的气势!”杨素看着张仲满是赞许。“你威胁我的,其实对我并不是致命的,我想你也知道,不过你还是冒着死,也要赌一把。”他看着面色苍白的张仲“所以,我欣赏你。”张仲终于冷汗就一滴滴的低落刚好溅起翡翠杯子中的酒。荡漾出一圈圈的觳纹。自己只想到王世充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只是没想到,这越国公要杀他真是易如反掌,自己只想到王世充可以钳制他,只是没想到,他如果横下心来,将两人都一并做了,皇帝就算查起来,就算查到他越国公府的头上了,谁还敢继续彻查?皇帝也忌讳三分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成公是因为姓氏不好,所以皇帝抄斩了成公满门,这对三公之一的越公受恩宠不造成影响。不过那时候被马钟元捉了,自己已经是走投无路了,能想到钳制杨素的法子已经很不错了,然后还急中生智的摆出两道见面礼,想来越国公暂时也不会将自己就地正法。不过最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看中的是,老子的胆量!看来还是那句话啊,勇者无惧。想想还真是后怕万分。自己早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自以为得意呢,杨素久在官场上混的人,如果被自己几句话恐吓住了,那还真是开玩笑了。张仲想到这里赶紧的跪拜在杨素面前道:“卑职多谢大人不杀之恩,从今往后,大人旦有吩咐,卑职自当鞠躬尽瘁,殚精竭虑。”杨素看着他,温和而祥善的笑了,道:“这些你知道就好,而且我看你也是个可用之才,为我布下易雪诚这颗棋,然后又拉上皇帝的红人王世充,再个就是我要看到你如何降服那蛮牛马钟元为我效力你先饮了那杯酒吧。”张仲跪在地上,端起翡绿色的杯子道:“卑职愿听从越公差遣,万死不辞!”
..............易雪诚跪在了书房的书桌案前,面色恭敬道:“参见大人。”杨素道:“我先为你引荐我府中主薄,他有一宗富贵要送予你。”易雪诚心中暗喜,突然又惊讶,主薄不是李靖吗?他有什么富贵要送与自己?从书房的帐幕后走出一个人,修眉美目,俊朗清逸,笑吟吟的看着他,不正是那个昨天放他狗命的赵二宝吗?不死已经很走运了,居然还狗胆包天的跑到越国公府,跑来也就算了,居然怎么又成了主薄?太奇怪了。易雪诚大惊失色,面如白纸,哆嗦道:“大人,这...”杨素道:“李靖那厮走了,他是我府中新主薄,名叫张仲。你可记得了?”易雪诚看着杨素的眼睛满是不怒自威的言辞厉色,不禁诚惶诚恐的道:“小人记着了,不过....”杨素厉声道:“那赵二宝已经是死了的,就算是赵二也是死了的。你都已经杀死了,你不记得了么?面前这人,是我府中主薄,张仲。”易雪诚虽然惶惑,但是也知道,杨素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怪罪他第一次没有杀死赵二宝,第二次没有杀自称赵二的这个混蛋。既然大人不怪罪,那自然的是最好不过了。连连磕头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张仲任职我府中主薄,说易雪诚为我办事那是忠心不二尽心尽力啊。”杨素看着他,目光中有审视也有屠戮之气。易雪诚怎么也猜不透他们到底是要表达什么,只好大气也不敢出的看着杨素。杨素一只手慢慢的磨墨,一只手在书案上轻轻的瞧着,深夜的敲击声,听起来如同心跳。紧张却平缓。张仲不禁有些感叹,昨天晚上自己在梁上不断的冒冷汗,现在该这忍者龟冒汗了。“所以张仲说,对于尽心办事的奴才,一定要好好的嘉奖才是。”杨素依旧是不看他,自顾自的磨墨。易雪诚冷汗就涔涔的冒出来,滴在光洁如镜的地上。嘉奖?还是这个赵二宝提出来的?他不弄死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反话吧?难道有刀斧手就埋伏在门外?看来要负死一击,逃出长安城了。打定了主意,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太守王世充你知道吧?”杨素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停下了磨墨,看着他,目光中是期许和赞许,赏识等各种让易雪诚一下子懵了的感觉。木然的点了点头。“张仲和太守是八拜之交。”张仲听的有些苦笑,自己和王世充攀关系就罢了,没想到越国公还能攀呢“张仲说既然易雪诚为我办事如此劳心费力,拿了花间派的钦犯,自然是要上报朝廷领赏的。”“如今成公被抄斩,我也明哲保身不敢再沾染是非,我若送上钦犯,只怕皇帝以为我是欲盖弥彰的掩饰谋逆之事。所以,张仲说,他已经帮你打通皇上身边的红人,王世充的关节,力保你成为征虏大将军的先锋!”杨素说完时,一脸的嘉奖之色看着易雪诚。易雪诚一下子感觉如坠五里雾中,但是瞬间就有了功成名就的充沛感。原来这赵二宝也还算讲信用,昨天没杀他,他还真给我打通了王世充的关节,先锋印果然不日到手。不禁有些感激的看了看张仲,张仲也一脸的笑意看着他。杨素渐渐的面色沉稳的道:“不日前,我打探到,征虏大元帅宇文成龙已经被杀了,副帅培元庆带了十万兵马投降了瓦岗的反贼。不出意外,几日之内,皇帝就要大怒,纠集兵马杀奔贼巢,正少了先锋。”“男儿汉,自当是以冲锋陷阵,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最大的荣耀,老夫当年血战南陈的时候,挥兵直下建康城,坐定船头,箭矢如飞蝗,才有了今天这般的三公基业。易雪诚,这份举荐之恩,你要记着张仲和王世充头上了。”杨素微微颔首笑着。易雪诚自然是知道杨素话中的意思了,要记着张仲王世充那是自然的,更要记着他越国公,如果不是他越国公,他能有今天吗?如果不是他越国公,他易雪诚缉拿钦犯的功劳不知道要被刘予楚那脓包官抢了多少去。越国公如今也在做乱臣,让自己能够出征自然也有他的意图了,乱世之中,有一兵一卒都胜于拿俸禄没实权的小官员,越过公的意思,就是要他在边疆做他的一颗棋子。虽然以前为他卖命也是一颗棋子,但是那时候是兵卒子,现在如果自己努力,那说不定就是車马相士乃至将了!隋杨的气数也尽了,要看好风向,死命的为隋,也不是聪明人的事。赶紧俯身拜倒道:“大人的意思,小人完全明白,小人若是出征后,侥幸在乱军之中得一虎符印鉴,越国公用得着小人之日,定然是奔走驱驰为大人效命。”杨素笑了,起身扶起易雪诚道:“如此也不枉我栽培你一番。”掏出一沓银票道:“这是昨日许给你的白银一万两,等你拜了先锋,那一千两黄金,我自是作为贺礼。”易雪诚受宠若惊道:“大人言重了,易雪诚能为大人效命自然是在下的福分,这些银两断然是受不得的。”杨素面色转为严峻道:“易雪诚,我所允诺的,自然是要兑现的,所以这些银两说给你,就不会少你分文。我说许了你大许皇帝登基后,你任兵部侍郎,自然也是言出如山。”易雪诚拜谢道:“小人必定肝脑涂地以报大人栽培之恩。”杨素这才面色祥和的道:“起来吧,如今你和张仲都是我手中办事的人,以后不可心存芥蒂。”易雪诚心里感激张仲还来不及那里有芥蒂,不过一想,总觉得不对,为什么这个赵二宝不害我还要帮我拿到先锋,难道他想把我弄到疆场上死掉?但肯定不是了,男人就是要在疆场上建功立业的,就算他有这个想法,也是为我铺设了晋升进爵的路啊。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给越国公出主意让我到边疆取了兵权然后越国公有自己的势力,不过这是大家都有利的事情。于是想着便心安了。“张主薄年少英才,文韬武略,我有心结识还来不及,怎么会心存芥蒂呢?”易雪诚有些谄媚的看着张仲,张仲心里一阵酸水,但是面上仍旧是一脸的狗熊相惜的表情道:“久闻易大侠双刀的功夫那是天下无敌,有时间还要好好领教呢。”易雪诚一阵汗颜,心想他这意思就是讽刺我不但两次没砍死他,还让他做了越国公的主薄,不过不管他怎么讽刺吧,现在我也是能随军出征的人了,也拜他所赐。以前几次快砍死他,他讽刺一下也无所谓。杨素递给了易雪诚一封信道:“明日你就可以拿这封信去拜会琼花太守了。先锋之印,非你莫属。”易雪诚诚惶诚恐的双手碰过那封信。朗声称谢。杨素道:“如此甚好,那两位可以先行离开了。”说吧坐在了书案前。书房里缭绕着如同盘龙的檀香烟雾,神清气爽的感觉。玉珊蝴的装饰在书房中显得大气而华贵。张仲当先出了书房,就看到书房外是一泓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月光下的庭院中各种花儿争芳斗艳,争先恐后的展示着鲜艳明媚。密谋,都是在鲜艳的外套下展开的啊!张仲不禁有些感叹。“张大人留步”易雪诚从后面赶过来,面上还有些未冷的汗。张仲转身看着他,微微笑道:“何事?”易雪诚脸色有些讪讪的,想起昨天还追杀他,今天不得不仰人鼻息,真是世事如棋啊。“多谢张大人为我打通太守那边的关节,小人感激不尽。”易雪诚说的极为诚恳。他心里明白,这赵二宝不管怎么说现在也是越国公器重的人物,如果惹恼了他,给越国公说上几句不好听的话,自己就算是在出征的路上估计也会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拉下面子要交好他。两人一同走到一个隐秘的小庭院中。“易大哥不必如此,你我如今都是为越国公办事,助你,自然是我的本分了,也是越国公所希望看到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相互照应各自依仗。”易雪诚道:“张大人说的是,你我同心同德,文以安邦,武以定国。如此甚好”张仲有些难过的看着他,心想老子也就是嘴皮子保佑自个儿暂时死不了而已,哪里有个文,还要安邦?你的武功固然是不错的,但是和马钟元比还是差了一截,和唐姝瑶也仅仅是打个平手,你还要偷袭她,对了,你这忍者龟混蛋还偷袭我心目中的超级大英雄唐逸之呢。联想到唐姝瑶,更联想起那个狗官刘予楚,是时候解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