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穆房中的五日,犹如做梦。夏凌雪神色凝重地回到房间,夏凌风跟了进去,挥舞着游龙匕走上来,兴奋地说:“金禄前两天来找你,没找到你,便找了我。他向我道歉,并且要哥哥大人大量,不要再理会跟他决斗的事情。”
夏凌雪看了一眼弟弟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给他一个疲倦的微笑,说:“我知道了。没必要跟金禄这种无足轻重的人计较,他认错便行了。凌风,我很累,要休息一会,明天还要跟随太外公出门处理事情,你出去吧。”
夏凌风是第一次见哥哥这么疲倦,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乖乖退了出去,还难得地把门轻轻关上。夏凌雪看着那门缓缓合上,笑了一下,心中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然后,倒头便睡。
第二日,金穆带着夏凌雪出门前往乾坤门总部。出洛水城后,往西行百里左右,穿过几道河流和几座山谷,最后来到洛水河上一条支流的大河谷里。河谷里稀疏地散布着几户人家,穿过河谷,转入一条山道,往上攀爬数千米后,再一转,出现一个高山湖,湖中游弋着一大群青灰色的水鸟,几座古朴巍峨的建筑挺立在湖边。大量青灰色的水鸟从建筑里出出进进,煞是热闹。这里,便是乾坤门的总部所在。
进入建筑群后,便见到大量脚步匆匆的青衣弟子,他们手上不是捧着湖里的那种鸟儿,便是捧着竹简、帛书、绸纸等,在各个房间里穿梭来回,一股浓烈的油墨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见了金穆后,他们都会停下来行礼,有的人迟疑半晌,才惊讶地叫出一声“掌门”。
金穆并不理会,径直带着夏凌雪进入一间灯火通明的厢房,其间各处均散步着书册、帛书,还有一大叠一大叠上好的白纸,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各类文字,堆积在桌子上。一个灰白头发,中间秃掉一大块的脑袋正埋在那一堆书册里寻找翻阅什么。
金穆轻轻咳嗽一声,那人猛然警醒,转过头来,眼中精光四射,脸上显出震惊的表情,说:“掌门,你来了!”
金穆微微点点头,对夏凌雪说:“这位,是副掌门苏千秋。”
苏千秋一愣,问:“这位年轻人是谁?”
金穆说:“新任掌门。”
夏凌雪抬一抬手,亮出戒指,眼含笑意走上前去,说:“苏副掌门好。”
苏千秋大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忙行礼,说:“苏千秋见过掌门。”
苏千秋之前代领掌门之职,正是那位妄图分裂乾坤门的逆贼。不过夏凌雪乍一看上去,倒觉得他挺和善。不过这和善之中,果然隐藏了丝丝戾气。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这种人,最需要提防。
金穆在房间内扫了一眼,说:“这是最近几天的情报?”
苏千秋点点头。
金穆随手拿过一纸帛书,看了看,说:“算起来,你有好几个月没有向我报告消息了,最近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苏千秋面露赧色,说:“我是怕叨扰到老掌门,打乱您清修。最近的消息,就是火狄已经快攻破炽离国,现在他三路大军离炽离国都城都只有几百里。最近的一支,两天后便可抵达炽离城城下。在我国边境地区,最近也发现了很多火耀国的探子,似乎是在为日芒军进攻铺路。”
夏凌雪在一旁听苏千秋娓娓道来,似乎就是他策划了对炽离国的进攻一样,心中大惊。他听金穆说过,他自知乾坤门如今在武技上的修为无法胜过其他门派,因此几十年来,一直在致力打造一张网罗天下的情报网。乾坤门不再是天下实力强劲的大派,但是却是天下消息最灵通,掌握信息最多的门派。通过完成一笔笔交易,将适当的信息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代价透露给适当的人,乾坤门在武技实力江河日下的情况下,居然能维持几十年不倒。金穆说自己几十年的悉心打造,已经略有所成。今日夏凌雪一见,才明白金穆所说的略有所成是怎样非凡的成就。
金穆不满地说:“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不给我知会一声,这还是我金家的门派吗?”
苏千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听闻前段日子,老掌门身体不适,所以就没有将这个坏消息来告诉您。”
金穆冷哼一声,说:“居然连我都监视了,胆子实在不小。”
苏千秋依旧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也是为老掌门的身体着想,我担心您的安危。您老年纪大了,要多注意身体。”
夏凌雪渐渐觉察出苏千秋的恐怖,此人果然是阴险狡诈之人,能将如此无耻的事情也说的冠冕堂皇。
金穆收敛神色,淡淡地说:“千秋,你跟我来后山一趟,我有事情向你交代。”
苏千秋狐疑地看了金穆和夏凌雪一眼,金穆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难道你还怕我这老头子不成?凌雪现在是掌门,他留在这里看这些消息,熟悉一下门派内情况,你也要干涉?”
苏千秋又犹豫一会,说:“哪里。”便跟在金穆后面缓缓走了出去。
来到后山一处空旷的地方,金穆转过身子,眼中精光闪烁,说:“千秋,我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你交出副掌门之位。从此以后乾坤门的事务,由新任掌门一手打理。你为我金家门派操劳一生,日后便随我入住金家,安享晚年吧。”
苏千秋嘿嘿一笑,说:“我就知道你这个老狐狸出现在这里,不会有好事。不过,副掌门之位,我是不会交出来的。乾坤门凝聚了我一生的心血,我岂能因你一句话,便随便退出。你已经风烛残年,时日无多。属于我的日子,还有不少,我还要带乾坤门再走一程。”
金穆冷冷一笑,说:“我知道你想将乾坤门带往哪里,你想带着乾坤门投入天地派,然后凭借乾坤门所掌握的秘密,给自己换取进入神道的机会,是也不是?”
苏千秋哈哈大笑,说:“金兄明鉴,不愧是打造出第一情报大派的老狐狸,居然能看穿我的想法。天地派不是一般的江湖门派,而是真正的修真大派,有不少神道之人坐镇,据说跟第十州内的神道门派也有不少关联。以天地派的实力,加上我乾坤门的情报,九州之上,天地乾坤,谁与争锋?”
金穆镇定地说:“秘密,只有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才叫秘密。到了别人手里,就不再是秘密。你率领乾坤门加入天地派,犹如飞蛾扑火,必定是有去无回。秘密的力量,就在于它只掌握在你手里。一旦与人分享,就失去了力量。没有了秘密,乾坤门一文不值,你这是痴心妄想。千秋,你若能此刻回头,我还能给你一个机会。”
苏千秋的脸色突然变的狰狞起来,说:“老家伙,不要惺惺作态了。这几年,你的真气一直在折损,修为一直在降低,不是吗?凭你现在的能力,你还说什么给我机会?机会是要自己把握的,你想要我也跟你一样,在岁月的侵蚀下渐渐老去而无能为力吗?只有进入神道,才有可能掌握终极的力量,改变自然的规律,延缓衰老,甚至永葆青春。加入天地派,便是步入神道的一个绝佳机会。”
金穆微微一笑,说:“神道的境界,岂是你这种目光短浅之人所能窥探的。很早以前我就反复跟你讲过一个道理:完全地相信消息,不如没有消息。你即使可以刺探到所有的消息,也无法刺探到人心。所以,永远都不要太迷信你所得到的消息。因为人心的力量,是你所无法刺探和估计的。你现在就犯了这样一个错误,你低估了一颗衰老之心所保留的豪情和斗志。千秋,出手吧!这将是你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战。”
苏千秋眼中显出畏缩之态,说:“老家伙,不要忘了,与天门派的十年之约,已经过去七年。就算你今日胜过了我,恐怕你也再也活不了三年。就算勉强活命,只怕也是废人一个。三年之后,在比试中不敌天门派,就要让出这不惑峰。让出不惑峰,乾坤门就失去了根基。七年之前,若非我出手,天门派已经拿下不惑峰。现在,你跟我动手,三年之后,乾坤门中,有谁可以在比试中胜过天门派掌门天外天?”
金穆神色不变,说:“三年以后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说完,右手成掌,除食指外,其余四指弯曲,从腰际缓缓移动到胸前。凌厉的杀气油然而生,金穆微微动一动手指,由无形劲气形成的漫天指影朝苏千秋笼罩过去,空气中充满了嗤嗤的破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