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希同不暇细想,不屑的否认道:“一双破脚,有什么不能看的。你们这些古……迂腐的人,才会这样想。我是怕你养尊处优的,堂堂大庄主哪会做这种事啊。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便伸手去脱鞋,却被冷易寒霸道的拂开了。
那人甚至有些粗鲁的禁锢着她的脚踝,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好似深山里的晨钟暮鼓,敲打着钟希同的耳膜,震的她不敢应声。直到室内一暗,那是冷易寒在熄灭闪耀的烛火。“留一盏烛光吧?”她阻止道。
冷易寒顿时僵住,回过身,用一种失落的神情看着她。敏感如她,怎能不知眼前这人的心思?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怕你,我是怕黑。”他依言留下一盏纱灯,径自到外间歇下了。钟希同念完祷词,他应一句‘睡吧’,便没有了声息。他睡着了,钟希同却失眠了。
心甘情愿,什么意思?
那些从小伺候他的丫头小厮不知帮他脱过多少次鞋,怎不见他帮人家脱过一次?连道谢也不曾有吧?联想他今日对自己的亲昵态度,更觉暧昧。虽说在现代并不能代表什么,但一个古代人,牵自己的手,是有意还是无意呢?那是不是就代表了什么?
钟希同辗转难眠间,忽觉枕下触手一凉,细细抚摸立刻辨出那是昨晚冷易寒给她的匕首。可是,今早明明放到柜子里收起来了。谁能取出来,再放在我的枕下呢?稍一细想,真是惊了又惊。四婢奉规守矩,这样的物件怎么会私自挪动?那么,冷易寒,你真的,不怕我伤了你吗?
想到这一节,钟希同一时间悲喜交加。喜的自然是这异乡异地有人如此赤诚相待,深情厚谊,再也不必怀疑。悲的是,自己情况特殊,日前因何而来,至今懵然不知。日后,何时何地会因何而去,也不可预料。
孤零零流落在此,尚无安身立命之所,谈什么儿女情长?冒冒然的穿越过来,就这么一个人贴心的对她好,她如何不感激?只是,各中情谊,实在是无福消受。罢罢罢,还是早早的说明白,不要害彼此越陷越深。
钟希同闭目深思,约莫有半个时辰,实在觉得难以入睡。便试着轻声问道:“冷易寒,你睡了吗?”过了良久,仍就没有回答。她翻了个身,摩挲着冰冷的匕首,打算苦熬到天亮。
“走开!”冷易寒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分外迷人,却也分外……可怖。
他又梦魇了?!
钟希同惊坐起身,扔下匕首,光着脚奔到他的床前。拨开白色的床幔,便看到他紧皱的眉头,额上是涔涔的汗迹。全身紧绷着,拳头握的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钟希同听得他牙齿磨合的声响,知他要发狂,连忙扑过去,摇晃着他的肩膀,企图让他赶快脱离梦魇。
她焦急的唤道:“冷易寒,快醒醒!你快点醒过来!……啊!”猛然被他甩开,力气之大让她连连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雕龙楠木柱。“啊……”背上生疼,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未及起身,白衣已到眼前。钟希同一抬头,平素柔和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憎恨、厌恶、冷酷、所有暴戾的神情,此刻,都充斥在他那双深不可见的眸子里。
“冷易寒,你……”话未说完,她已被扼住了喉咙,慢慢的提到了柱子上。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钟希同无法呼吸,眼前的事物都渐渐模糊了。脖子上的手不断加重力道,钟希同恍惚听见他说了两字:“去死。”
我要死了吗?钟希同停止无谓的挣扎,脑子里猛然闪过上次的情景。“钟……希……同……同儿……我……”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几个字,头脑已经昏沉。好像,要死掉了吧?
颈上的手掌忽然松了,慢慢的放下了她。
钟希同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回过神,低着头,意外的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手。他清醒过来了?
该死,竟然睡着了!冷易寒怒气陡生,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哪怕从前无法入睡,总好过伤害自己明明想要保护的人。沉默良久之后,他终于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相比刚才,钟希同更害怕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一头要撕咬猎物的野狼。她试探着,拉着他的衣袖,清了清嗓子,轻声说:“我没事,你不要这样。”
明明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安慰别人。冷易寒看着她尚未恢复过来的面色,心中不免哀叹,早就不应该期待的,不是吗?这样好的人,绝不会属于我。淡淡的说道:“放手。”然后拂开她的手,大步出了房门。
钟希同呆坐在地上,心想:不过是八月的天气,怎么,这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