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照亮了夜空,哔哔剥剥,像情人的心一片片碎裂的声音。
有那么一刻,钟希同觉得自己绝望了。她甚至忽然惊慌的记不起冷易寒的样子。刚刚才得到的温暖,才片刻,就要失去了吗?
燃烧过度的木梁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倒塌。漫天飞舞的灰烬让周遭充满了消颓。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在场人多半在刀口上过活,知晓那是尸体被烧焦的味道。
钟希同也知道。在结发林,她亲眼见过尸骨焦黑的景象。
“冷易寒……”钟希同终于知道什么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好像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僵立着,怔怔的盯着眼前的火龙,直到眼睛模糊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模糊的轮廓里忽然出现一抹白。众人惊呼中,她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来人。
他的白衣上满是脏污,发红的眼眸里混着莫名的情绪。他神色依旧清冷,在滚滚浓烟的火场里一步步踱出来。好像刚才,不过是在里面散步。
钟希同几乎不敢眨眼睛,生怕下一刻发现这是自己的幻觉。直到他走到自己跟前,像往常一样,为她挡掉所有粗鲁的风霜,隔绝这世上所有的丑恶,她才敢笃定的相信,他还没有死,爱没有失去。
钟希同紧紧的拥住他,把脸埋在那人结实的胸膛里。众人只能看到因为抽泣而剧烈抖动的肩膀。
“别这样。”冷易寒轻轻拍着她的肩,想要推开。
钟希同不许,执拗的收紧了手臂,呼吸间除了那人熟悉的气息满是呛人的烟味。
冷易寒心中满满,沉声道:“别怕。”转而看向众人,庄众们无声的跪迎他的归来。
聚集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看热闹着有,想下场救火的亦有。只是火借风势,无人能够靠近。如果不是冷易寒,绝不会毫发无损的出来。
冷易寒回首看了看面目全非的陈府,看了看疾驰奔来的陈济云,不由得要为难如何开口。
他素来有一说一,倦怠粉饰,不屑遮掩,此刻却不知如何面对这个表弟了。
陈济云原本与他们一同潜回城里。一进城,便与他们分手,往别处去了。直到事成归来,看到火光冲天,便拼命的往回赶。看到冷易寒心里便有了底:表哥在,怎会有恙?
“其他人呢?”他有些急躁。
冷易寒琢磨着措辞,没有很快回答。
钟希同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心里便有了不好的猜测,只能先道:“说来话长,行云跟我们去了客栈。我们……也是刚过来。”
陈济云没有放过她眼里的那一抹同情的神色,心里一空,追问道:“我爹呢?”
钟希同待要开口,济云忽道:“表哥你说。”
冷易寒叹了一声,说:“济云,你要节哀。”
陈济云几乎是一下子发起疯来,不顾一切的往火场里冲。杜衡挡了挡,被用力的击了一掌。杜衡退了几步,这是他没能意料到的伤害。
岂止是他,谁能料到,一向温和有礼的济云公子会突然发起狂来?
几个庄卫连忙上前,冷易寒皱着眉头冷眼瞧着。知道他们忌惮济云的身份,都不敢真动手。
济云这些年走南闯北,在江湖上的地位不仅是因为他是东来镖局的少东家,功夫都是稳扎稳打练出来的。庄卫只攻不守,当然拦不住一个拼了命的人。
冷易寒适时出手,他用上了力道,命令着:“冷静。”
“我怎么冷静?”济云动弹不得,咬着牙问道:“你为什么不救他?”
冷易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济云那样的眼神,心里自责更深。他道:“我们后来也分开了,我再见到舅舅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济云不再说话,他知道冷易寒的为人,看起来虽然凉薄了些,与陈家却从无嫌隙。他无声的跪下,垂着头,沮丧的面对这人生的又一大变故。
众人静静的站着,各自悲怆难忍,各自想着让自己撕心裂肺的人。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火终于熄了。大家哀悼了一夜,好像把所有情绪都释放完了。默默地进去查看,虽然明知道无人生还。
钟希同还没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地步,当看到一块块焦状尸体的时候,她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苏醒了。有什么在那翻江倒海,她的脸立刻变成了惨白。钟希同自己知道,不是恶心,而是恐惧。
冷易寒捂着她的眼睛,将她带出来。杜衡敲晕了陈济云扛回客栈,出于对那一掌的报复,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马车里,刚刚经过生死离别的夫妻丝毫没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