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立冬
07年的上半年我过得很不顺,冬末就被送进医院,重症监护病房住了大约一周,才转到普通病房。医生和我的上级隔着一道门议论我的病情,我却浑然不觉。
后来是毛一同和我说,大约是要我除去军籍转业。
我当然是不愿如此的。于是在我的百般恳求下,医生才告诉我,我的腿以后会得很严重的风湿,而且因为子弹打穿了股动脉,失血过多,愈合起来会很麻烦。也就是说,我以后不能再做任何过分剧烈的运动了。在部队里晨昏定省,严格训练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小俞,对不起,面对现实吧。”这是政委对我说的唯一一句安抚性质的话,显然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颓废几天?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想如何颓废的时候,我的病房迎来了一位病友。
那时我正在骨科病房,医生说要先修复出现的骨裂,因为情况特殊,专门把我安排到一个没人住的病房。所以当肠胃外科的医师求到我所在的科室的时候,我很是意外。
“求我干嘛啊?我又不管病房。”
“你主治医师叫我来和你说,你要是同意这事情就能成。”
看来这是我唯一一次体会到特权的机会了,不过这种特权不要也罢。
于是我爽快地点头:“可以啊。”
半个小时之后我就见到了那位病友,他被一路躺在推车上被送过来,能省的脚力一概都省去,最后安安稳稳躺在邻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向随行护士投去疑问的眼光,她把还未来得及填写医患信息的卡片在我眼前晃了晃。
急性阑尾炎。
看来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麻药劲儿还在,意识都涣散了。
第二天我坐在轮椅上,毛一同推我去做检查,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动静意外的大。我的病友和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在争吵,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语调。不是福建闽语,不是粤语,甚至不是我听过的任何一种南方方言。
许是因为我的出现,争吵很快停止,女生气呼呼地离开了。
病友脸色依旧铁青,从面庞的线条来看至多二十出头,而且相貌温和,应该是个温柔的男生。不过世界上应该的事情多了去了,总会存在些误差。
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给他讲一些部队里的趣事,他会给我讲一些他家乡的风俗。
听完之后我只能感叹南北差异的确是大,若是要我去北方生活,只怕有诸多不适。
他告诉我他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开学要读大二了。可我看他手边那一摞名字读起来拗口复杂,看上去被人反复翻阅的课本心中生疑,那些专业课恐怕不是他已经学过的科目吧……
偶然之间提到那个与他吵架的女生,我打趣他小情侣闹别扭,他却头一次打断我的话,“不是,她什么都不是。”
我能看到在那一瞬间,他眼中出现的缅怀色彩,索性撇开话题。
他在这里只住够了一周,就被转去了外科病房。我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他,然而在我出院没多久的时候,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正巧看见他站在一个女生面前,生生受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眼镜掉落在地,支离破碎。
不是之前在医院见到的女生,这个姑娘看起来小小的,齐耳短发,眼睛里的厌恶显露无疑,她冷冷地对他说:
“佑林,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