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凌晨。
一辆黑色奥迪穿过灯火通明的城市,停在蓉城新区政府院内,司机小袁打开车门,唤醒满脸疲惫,假寐着的中年男子。
“陈书记,陈书记。”
“嗯,到了?”中年男子揉揉太阳穴,做了几次深呼吸,强打精神,这才下车,吩咐道:“估计今晚是没法好好睡啦,明天叶市长来检查新区建设,你早上七点就来接我。”
“好。”
宋城的夏天很好过,早晚温差分明,白天虽热,夜晚却很凉爽。蓉城新区是宋城正在建设中的新区,工作繁忙无比,陈书记作为蓉城新区党政班子一把手,这几年没少熬夜,今晚桃江酒店有个饭局,本来是市建局的局长李春梅组织的,没想到“碰巧“遇见市委秘书长吕宏生,李春梅留住吕宏生,说蓉城的陈书记刚好在来的路上,然后立即让人打电话找来陈书记。
“陈书记。”
“嗯?”陈书记正想着饭局上吕宏生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突然被打断,不悦的皱起眉头,但想到小袁平时沉稳的性子,绝不会冒然打扰他的思绪。
“还有事?”
“苏晨他……”小袁面有难色,每次提起陈书记那个拥有一张永远十八岁脸蛋,但却形若病虎的外甥,都感到不寒而栗,言语格外谨慎,踌躇道:“这次遴选失误……还、还是没考上。”
“……”
“既然他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给他更多的帮助。”长久的沉默过后,陈书记感慨的叹息着,也许是想起了自己早亡的姐姐。
办公室,陈麟闻着茶香,脑海里还在想着吕宏生说的那番话,宋城局势紧张,由不得他不谨慎,特别是眼下正是关键时期,做事更要滴水不漏,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陈麟的手机突然响起,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显得十分刺耳。
————
洗完澡照镜子,辛敏发现,眼角眉梢,已经有些“黄脸婆”的痕迹了。
那一刻,辛敏呆坐镜子前,似乎有些痴了,竟忘了时间。
老公经常回家晚,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肚子里的孩子才是第一胎。
开着一盏孤灯,看着镜子里渐渐老去的容颜,想起婚后波澜不惊,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突然忆起了那些年少时爱过的人。
那个每天会定时从教室窗下走过的,穿黄色毛衣的高个子男孩。那个和她风中散步的男孩。那个骑车带她雨夜狂奔的男孩。还有那个,大学毕业时,写一万字长信给她的男孩。
面带微笑,忆起他们。
他们,却早已散落在天涯。
岁月是那样无情,让女人老去。
这一生,许多故事上演,辛辛苦苦,折腾迷失,终是因为漫漫人生,内心孤苦无依。如同此时,你会发现,眼角眉梢多了几许皱纹,曾经刚结婚时院子里那些还在上学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甚至办公室里最默默无闻的的那个女孩,也不知何时开始休产假了。
辛敏推推嘴角,努力微笑,不要因为明白而苍老。抚平褶皱,努力不让眼角眉梢,在日常生活的消磨中变得愈加黯淡。
从此,忘记那些失望的争吵和眼泪,只记住美好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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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一张泛黄的老相片,它经年之后斑驳的画面,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努力的挥着翅膀,想要飞过沧海。
时间是很巧妙的东西。
它能让一切的不可能,变成可能,曾经认定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人,无数个日夜,都在脑海里徘徊,即使你从未想过,有天你提起她的时候,能够轻松写意,再不复当年的刻骨铭心,那种爱到骨子里的不可自拔,早已被岁月冲淡,留下的只有回忆。
最先开始苍老的从来不是容颜,而是那颗曾经不顾一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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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的夜晚很宁静,像是江南的小镇姑娘。
谢慧兰是财政局的副局长,今晚的饭局,本不想来的,哪怕宋城日报的刘主任请了一次又一次,谢慧兰依然不愿赏脸,最后还是刘主任求到了部门主管领导,市组织部副部长黄承志,这才请动谢慧兰的大驾光临。
桃江酒店包厢内,酒席正白热化,无论宋城日报那边如何口若悬河,谢慧兰就是不松口,哪怕黄部长在一旁静静是看着,刘主任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差跪下喊谢慧兰亲娘,可是人家谢大局长就是不为所动。
但凡男人都有血性,刘主任虽然四十多将近五十,逼急了倒也光棍,举起酒杯就先干为敬,一杯五十度的97宋城下肚,面色红彤彤的道:“谢局长,这笔拨款也就你签个字的事,就说给不给办吧!”
谢慧兰被一句话堵死,心里不好过,却没表现在脸上,只是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算是回敬,开始把祸水引向一旁陪坐的黄承志。
“呵呵,黄部长在跟前,哪有我什么事。”
“你啊!拜错菩萨啦……”
“要是黄部长开口,我哪敢不签字。”
刘主任的秃头上满是汗水,谢慧兰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假装起身去接电话,把空间留给宋城日报的高层,还有一脸错愕的黄部长。
时代发展,往日光鲜的宋城日报,感受到市里对待传统媒体越来越没有人情味,如今的宋城日报就像四处漏风的夕阳产业,早已没有以前的优越感。
刘主任求助的对黄部长说,“黄部长,要不待会你帮着说句话?”
谢慧兰刚出包厢就看见丈夫的司机小袁,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她和丈夫陈麟就在同一层吃饭,不禁有些莞尔。
“刚接到李局长电话,说吕宏生在等陈书记,丢下工作临时跑来的。”
“哦,那你这是?”
“刚才在下面看见苏晨了,特意上来跟陈书记说一声。”
“他也在这里?”
……
谢慧兰回到包厢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怎么考了五年遴选就是考不上,难道要让苏晨混一辈子事业编?月薪就那么三千块,怎么养家糊口,何况辛敏肚子里的孩已经七个月了,以后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不花钱,还以为小两口过家家呢,以前二人世界可以没负担,以后呢?
看谢慧兰回到座位,黄部长就点到即止的说了些场面话。
但心思不在这的谢慧兰呆呆的坐着,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对这件事情到没个明确的态度,黄部长觉得面上挂不住,冷着脸走了。刘主任看黄部长负气而走,谢慧兰又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只好举起酒杯吹哨子,结束这一场自找苦吃的酒席。
散场后,谢慧兰取了车,打电话叫上同样在桃江酒店的苏晨,回家路上又是一番耳提面命,对这个自己养大的外甥实在是疼爱到骨子里,苦口婆心的说个不停。都说望子成龙,苏晨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父母早亡,是谢慧兰陈麟夫妇亲自带大,比宝贝自己女儿还宝贝苏晨,恨铁不成钢也算是应有之意。
或许是气急了,又或许是酒后上头。
谢慧兰有点头昏眼花,没看到正迎面而来的车,紧急时刻,苏晨扑在谢慧兰身前,一只手抱着舅妈,一只手去打方向盘。
却没想,终究避无可避。
临死前,苏晨只听见舅妈的哭喊声,无助的喊着120怎么还不来。
“舅妈没事就好。”
这是苏晨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