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帕萨特的车窗望出去。一队军用平板卡车车队正在缓慢地经过。车厢上严丝合缝的罩着军用的绿色帆布。开车的军人一脸的肃穆、目不斜视。可能后面装载的是重型装备吧。我想。
15分钟以前,城市街头那种最常见的各种摊贩和民居已经逐渐从车窗的窗景里消失,而潮水一样的自行车流也渐而稀薄。取而代之的是像我这种对汽车不甚精通的人根本认不出牌子的高级轿车和如同眼前正在前方行驶过的军用吉普和卡车。
“这里还是在港区吗?”我的疑问只是在心里沉吟,并没有问出声来。和我同在一辆车里的两个人。分别是坐在驾驶位的清源帮的二当家老虎和坐在后排疑似具有多重身份的神秘不良少女费小远。他们两人都神情淡漠,各自默默地想着心事。看起来谁都不会有兴趣回答我的问题。
半个小时前,当费小远急匆匆的跑过来时,我拦住了她,并对老虎说“这妞有什么事我罩了,不用带她去。”老虎冷傲的微微点了一下头,翘起右手大拇指从肩膀上指了一下,示意我赶快上车。
但在下一刻,在我即将拉开帕萨克的后车门时,费小远还是抢先一步坐了进去。此时,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再度出现了以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于是,我皱了一下眉头后,坐到了驾驶位的旁边对老虎说“开车”。我不喜欢阴险的老虎,但我却情愿坐在自己能够理解的人旁边。最起码我打了他后,他不会哭得令我很内疚。也不会对我时而热情时而冷漠,情绪变化快得令我莫名其妙。
我们跟在军用卡车后面不远处行驶着,道路的两侧是一幢幢造型独特的别墅。它们有的通体赤红有的完全雪白,鲜有完全相同的设计。“这里一定是第十七街。”我想。所谓的第十七街其实是指郁岛市和郁岛军港的结合部分。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几个国家的领事馆和一些高级商社的办事处都建筑在这里,更往北的港口是海军的设施,据说天气晴朗的时候,从隔离区外的海岸上向碧蓝的海平面深处看,偶尔便能够看到军舰演习时的远景。
一般的帮会的集会地点会选在这种地方吗?看到老虎在通过桥梁哨卡的时候出示了一张很特殊的证件时,我的疑惑就越发深了。青石铸造的桥梁窄窄地一次只能单向行驶一辆轿车,河里水流湍急,水质清澈,又大又白的鹅卵石仿佛直接暴露在阳光里。我看着后车镜中反映的费小远的脸,有一刻,我甚至怀疑她是老虎的同伙,两个人有意设计把我诱骗到这里。
我的脑海里飘过这样的画面。一群男人站在弥漫着紫色烟雾的房间里,地板上伏着一只慵懒的黑猫,正中间的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忽然把举在手里的白兰地高脚杯摔在地板上,然后端起双筒猎枪对着我,其他的男人都笑呀、笑呀。他们当中还夹杂着费小远。———一路上,我这样浮想联翩。
幻想中的猎枪最终并没有出现,当我终于见到今天的主角时。他就站在一个一人高的土坡上,穿着平凡的浅蓝色衬衫和灰色的西裤,卷起的袖口曝露出的小臂上却刺青着一头张牙舞爪的恶龙。
“龙哥,人来了。”向那个人说话的时候,老虎的语气中没有了一贯的高傲和恬燥。
被称为龙哥的男人回过头来。我看到在他脸上有一道贯穿了耳垂和嘴角的长长的伤口,但却和林凯不同,他的伤是刀伤。在我观察龙哥的同时他也在打量我。弯刀一般的粗眉下,剑锋一样的目光扫过我的面庞。深沉却不凌厉。我回视他的是同样的目光。既没有示好的神色也不带有多余的敌意。我们无声的对峙着,站在同样的高度,有着近似的身高,就这样平视了很久很久。
“老虎,豹,都退下。”龙在眼睛依然对着我的同时,向老虎挥了挥手。一个矮个男子从龙身边站了出来和老虎一起并肩走向龙所指向的远方。矮个男子在路过迎面跑来的费小远身畔时随手抓住她了的手腕,就这样把她拖在身后的黄土里带着走。比他还要高一点的费小远却毫无还手之力轻飘飘的随着他的手腕在地上翻滚,就像一只摇摇曳曳的纸风筝。
费小远的额头被路上的石子擦破了。于是鲜血就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费小远斜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倔强的样子就和几天前和我对峙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挣扎了几下后摆脱了矮个男子的掌握坐了起来,然后声嘶力竭的向我喊“守住十招,守住十招他就完了。”
“臭丫头,死到临头还在帮着外人。”老虎抬起腿来作势欲踩。他又换了一双军靴,扬起的棕色军靴的靴底上露出了铁灰色的铁皮。
“没有关系。”龙哥扬起右手扇面一样的打开,向老虎做了一个罢手的手势。于此同时,他用左手从衣袋里取出两个青色的布条。然后用牙齿帮助结结实实的捆绑住了自己的两个手腕。
“如你所见,我受过很严重的内伤。如果不像这样把手腕紧紧地扎起来。和人动手打架的时候动脉里的血就会顺着脉门爆喷出来。但即使如此我和人交手最多也不能超过第十招。”龙这样平静的对我说。
“由于练功时急进,所以被内力烧伤了阳跷脉吗?”说话时我把目光从龙的眼睛转到了手腕上。
“你果然是个有见识的人。”看着龙的眼光中推许的神色时我想:这个被称为龙哥的人和他那个叫做老虎的手下完全不同,看起来是一个很大气也很有胸怀的家伙。既然他毫无遮掩的把自己的弱点说给我听,那我便不能象卑鄙小人那样抓住他的弱点去打。于是我在彼此对峙,,脚步腾挪间调整着攻守的方位时有意曝露了自己的武功风格。然后傲然的对他说“感谢你的好意,但如果你真是自己所说的那样的高手恐怕早已经看出来了。我是不可能坚守十招的。”
龙悠然一笑时露出了两列整齐的白牙“啊,是呀。我看出来了。你是和我一样的那种只会进攻的战斗类型。”
“同类呀。”语声未落龙便向我冲了过来,在约莫五米远的距离的时候。他张开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以标准的“锁喉擒拿手”的姿势向我抓来,小臂上恶龙的图腾狰狞。刺青上两颗岔开的龙牙正好对正他此时的手形。
“不过是中宫直进,有什么稀奇。”我在这样想的同时右手早已化为手刀向他右腕上砍去。我一掌击落,劲道十足。“不好。”我感觉自己的右手仿佛一掌劈在水里,掌缘触到他的肘弯时就这样陷入他的肉里,声音也不发出半点。此时他的右手已经触摸到了我的喉头。
身体的反应要远胜于思考的速度,我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和上回同老虎交手时一样的姿势,如同横写的V字一样,闪电一样倒飞出了龙的掌握。
“上回是这一招吗。”龙在距离我二十米远的地方侧头询问老虎。老虎沉默的点了点头。“很好。”龙在得到答复后,马上化为一道淡蓝的光线直刺到我的面前。此时我正在大口大口的调整着呼吸,来往的空气充斥着我的喉间。
“怎么可能这么快。”我想。我清楚的记得上回我在和老虎以同样的速度这样交手后,彼此都调整了半分钟后才能进行后来的战斗。“砰”的一声我听到体内的心脏在跳。在心跳的余音尚未散去时,龙抓住了我的右手就这样顺势扭到了身后。与此同时,随着这次心跳声的结束我清楚的感觉到体内的鲜血正在沿着四肢百骸象我的手脚流去。
“回力了。”我在这样想的时候左手的无名指通过自己的胯下就势向龙的****刺出。清脆的刺空的声音于百籁中响起。“嗤”的一声。
由这招奇袭过于匪夷所思。制住我身后的龙显然始料不及,他“咦”的一声,迫于形势放开了我的右手向左侧闪去。我不容他逃脱,转身的时候用左手的食指就势去勾他的小指。于是,龙扯直了左腕上的青布再来抓我的左手。此时我的右腕已经缓过力来由另一侧穿过,以中指当先的手型直刺他手腕上的阳池穴。
“好凌厉的指力。”龙在和我错身而过的时候就这样边说边微笑的摇了摇头,他显然一时想不出这一招的破解之法。于是他轻轻地向后倒跃出五米多远后,闭上眼睛就这样沉湎于研究武道的快乐之中。
在龙退后的时候我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调整呼吸,根本没有追击的力气和打算。
五秒之后,那个被称为龙的男人睁开了眼睛。几个回合全力以赴的激斗显然给他带来极大的兴奋。“我来这个城市已经有半年,但却从没遇到过真正的高手。老虎挡了我三招,豹挡了我五招。不知你能挡住我多少招呢?”他笑吟吟的这样说时,满脸都透着期待,那种神情就和猜谜的孩子在即将揭晓谜底前一刻的表情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