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外科医生搔了搔花白的头发,说:当然好了,当然好了。一会他又说:只是……只是伤口恢复到这种程度,一般人至少要二十天。你的伤口缝合才五天就完全恢复了。安力笑着说:可能是我身子粗壮,伤口长得快吧。老外科医生又搔了搔头,对护士说:小李,带他去拆线吧。这个病人已经完全好了。
安力待伤口一拆线,就立即去他开的网吧转了转。队里给了他两个星期的病假,安力余下十天的时间就属于自己的,每天早晨只要去医院病床上躺半小时,应付一下医生的早晨大查房,就可以走了。
安力家是阜阳乡下的,门庭香火不旺,三代都是独子单传。安力的母亲在他上初中那年因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去世了,父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省吃俭用地让他上学。就在安力刚分配到合肥市刑警大队工作的第一年春节,安力因为要值班,不能回家,父亲便乘车来省城,跟他一起过春节。春运期间,车辆非常紧张,父亲乘坐的大巴车超载了30多人,天雪路滑,大巴刹车不及,一头扎进了路边的阜蒙河里,一车人连冻带淹,死了27个,安力的父亲是其中之一。
父亲是一条非常健壮的男子,往年下地割麦,都不用牛拉车,自己拉着满满一架子车的麦就到打麦场里了。当安力手捧着刚出炉的、热气未消的骨灰的时候,思想上怎么都转不过来弯:父亲怎么竟会变成了如此轻盈的一把清灰?
父亲去世之后,安力觉得世界非常得博大熙攘,而自己独个儿孤伶伶得非常渺小,于是便有了惶恐的感觉,时常会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怎么倏来倏去,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虽然已经29岁了,但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安力想不通。古人说三十而立,安力也算是立了,在这大千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席容身之地。以此为根本,向其他各个角落窥视,慢慢伸出触角去触摸感受。
24岁那年从合肥市武警学院毕业后,安力被分配到合肥市刑警大队工作。他在学校成绩优异,擒拿格斗,刀刃枪支,都下苦功练过,走上工作岗位后,也不懈怠,业余时间不是跟队友们拆招喂招,就是去省市跆拳道空手道协会与人交流学习,所以他格斗功夫一流。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便荣立了省公安厅一等功一次,市一等功两次。第二年,原来刑警队的正队长因涉嫌收受贿赂,滥用职权,被撤消了一切职务,收容审查。石谷欠由副队长便为正队长,副队长一职空了出来。安力工作时间不长,工作经验却很丰富。他立功多,又是本科学历,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他升任为副队长。可局领导班子会议研究过后,一致推举张欣光做了副队长。
那天晚上安力情绪不好,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爱伦?坡小说集》,叶文给他打来手机,约他跟金健出去喝两杯。在刑警队里,安力跟叶文和金健比较合得来,金健豪爽憨厚,叶文精细多智,两人都是他的好兄弟。
三人在一个清冷的酒馆坐下,三杯酒下肚,叶文说:这次你没有升任为副队长,大家都为你惋惜。金健闷头喝了一杯酒,说:张欣光那小子有什么好,一点实事都不会办,就会拍上面的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