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枪响,第二个男子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血洞,身子晃了晃,扑倒在安力身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那青年男子的头上,跟着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把枪放下,要不就杀了你。神态倨傲的青年男子若无其事地伸手放脱了枪柄,说:放了就放了,你们能拿我怎么着?今天进了局子,过不几天,我高举就出来了。
安力从高举手里把枪夺过来,长出了一口气,只感到浑身酸懒酸懒的,没有一丝力气。他身子下面压着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背上又被另一个死人压着,四个人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叠罗汉的奇异画面,仿佛特大号的三明治一般。这时他双手双臂胸前染满身下死人的血,脸上滴着被瓷片刺伤的血,背上淌着被折叠刀砍伤的血,脑后沾着背上死人的脑浆和血,成了不折不扣的一个血人。这番情景,他平生从没有经历过,只感到又凶险又诡异又好笑。
杨飞这时候已经治住了胯下给安力踢了一脚的男子,用手铐铐住了他。金健扶住拿枪指着高举的石每木,说:你中枪了,伤得重不重?快,咱们去医院。石每木摇了摇头,挣脱了他,把压在安力身上的死人推开,伸手撕破了安力的衣服,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好在那个男子用的是折叠刀,圆头无尖,只能砍不能直刺,伤口并不是很深。她这才放了心,转身瞪了金健一眼:还不快点把人铐起来?金健刚才因为急切关心她的情况,余下的事情全都抛诸脑后,此刻经她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安力受得伤更重,不由得脸上一红,憨厚地一笑:安力,你没事吧?边说也边过来检视安力的伤口,看到安力的伤不重,才从腰间取出手铐,铐住了高举。
叶文杨飞金健等四个人开着警车把安力和石每木送到医院,六名队员押送高举和另一名罪犯回了警局。四名队员守护现场,打电话通知警局,来确认被击毙的两名罪犯身份,并将尸体带回警局。
安力和石每木被送进了手术室。安力背上被砍了一刀,伤口有15公分,缝了24针,脸上的伤口没事,贴个创可贴就行了。石每木被子弹击中左上臂,子弹留在肌肉内,要切开取出子弹,反而麻烦一些。两个人躺在同一间手术室的两张手术台上,虽然看不到对方,石每木心里也甜丝丝的。
安力是个很讨厌医院的人,在武警学院上学训练时,他多次受过伤,一般跌打损伤都是自己按摩一下了事,有伤口就到学院的医务室买些创可贴贴上。进入刑警大队工作后,他多次受过伤,来医院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他还是讨厌在医院里的感觉。医院到处都是白的,白的墙壁,白的床单被褥,白的工作衣,白的纱布,还有银白的闪亮的针头和手术刀。在这白的世界中,不停地制造着生命和死亡。这生命和死亡,让安力有些害怕和敬畏。
这就是他讨厌来医院的原因。其实安力的职业也是挽救生命,和医院不同的是,安力是先制造死亡,然后用一些人的死亡来挽救另外一些人的生命。安力曾经有过死亡的经历,那是一种向一个永恒的虚无所在不停下沉的过程,在这个下沉的过程中,周围是灰蒙蒙的一片,你不知道能不能再浮上来。又或者,你不知道当自己沉溺到那个虚无的最低部时,亦即死亡了以后,会不会有和现在的我有着相同意识的我出现。这就是人的灵魂能不能离开肉体而继续生存,这是一个高深的哲学宗教和科学问题,多少年来,一直没有人能侦破她的真相。安力当然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