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夏天,陆一鸣辍学了,因为他的父亲莫名的失踪了,从小失去母亲的陆一鸣一时间没人管了。他曾无数次的跑去母亲坟前诉说,他跪在母亲的坟前冥想着自己在和母亲交流,他想表现的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坚强,可每每想到自己的父亲是做了小白脸跟着附近淀粉厂的富婆跑去东北的时候,泪水就会刹那间涌出双眸。他身体会因愤怒和自怜产生有力的抽泣,甚至需要抱着母亲的墓碑哭上一阵子才能平静下来。临走他会安静的坐在坟前吸烟,大口大口的吸,仿佛吸进去的烟雾是有魔法的,会在下一秒将自己变成一个权倾天下的男人,整治自己的父亲,整治这个社会。
离开学校的时候,陆一鸣没有自己先前想的那么潇洒“爷再来这的时候是来捐款的”这句话他临来之前想过好多次,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讲出来,可终究缺乏了某种动力不能把它从嘴边推出去。因为从内心深处,陆一鸣从来没鄙视过知识,从来没鄙视过做学生的身份。那天他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一双灰色的耐克高邦鞋,一件kappa的白色运动T恤。他没有听从朋友们的建议去穿皮鞋和劣质的西裤,衬衫。他总觉得那种伪装的成熟,会破坏他和校园的最后一抹和谐。在和要好的朋友们逐个寒暄之后,他背起书包默默的朝着大门走去。走到食堂门前,双腿就像灌了铅,怎么都不肯往前迈。他匆匆的从裤兜里掏出烟,快速的点着,却发现忙乱中拿倒了烟,将过滤嘴烧了个焦透。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点燃了一支,他只是想让自己站在校园里的样子不那么尴尬而已。像个刚入学的孩子,他焦急的想将校园的一切尽收眼底。“好像每个角落都有过我自己的踪迹”他的心底猛然间蹦出这么一句,不觉得湿润了眼眶。他抚mo着食堂门前的老槐树,感觉它可爱的就像个艺术品。上课铃声响起,一群偷偷吸烟回来的同学互相谩骂嬉闹着往教学楼上跑去,随手将空烟盒甩在了食堂边的墙角。陆一鸣弯腰把烟盒捡起,轻轻的丢进路边的垃圾箱,顺势往大门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第一次没有和看门的老大爷打招呼,他只是用右手紧紧抓着自己的碎发,每每想回头就猛然用力。他歇斯底里的在心里默念“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众妙之门兮,非秉烛而夜读”脚下的步子越发的慌乱。
离开校园之后陆一鸣住在姨母给自己租的房子里,他的姨母也急不可耐的为他某了一份在冷冻厂做长工的差事,草草的将他托付给了社会。可是离开校园的生活也远没有想象中顺利洒脱。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也常来冷冻厂会朋友,听着朋友说上班的生活是多么刺激,听着听着多少会有些羡慕。可真到来了这里,他发现朋友们的描述敢情都多少是错的。所谓的姑娘随便逗,说到底是一群粗头笨脚之辈;而网吧彻夜泡,只不过是休班的时候去那里疯狂的看些A片儿,他发现这群人连红色警戒都没玩过,更别提什么魔兽,3C了。而且更可悲的是,即便是***,他们大多都是小泽玛利亚和******的粉丝,“**”和“狂野情调”想想他就会感觉有点恶心。冷冻厂的老板娘是个极其刻薄的人,整天板着脸似乎正在运转的机器不是在赚着钱,倒是在分分秒秒的赔着钱。至于那个东北来的业务经理,以前少来的时候多少看陆一鸣姨夫的面子待他还算客气,可现如今大多是耳提面命的。搬运模子的工作是比较累人的,也因此陆一鸣多少忽略了自己那些赛积已久的郁闷。偶尔闲暇起来,也会去和大家在一起抽抽烟,打打趣。可是后来他越发的觉得自己就像周遭被人用玻璃纸罩住了,别人说的乐子他听不进去,自己说的别人也很少响应。
那天由于库房积货比较多,长工们都在院子里闲呆着。车间里也只有一条生产线在运转,30多个女工有十几个在工作,其他的不是聊天就是在百无聊赖的看着网络小说。陆一鸣那天比以往高兴的多,因为失踪了2各月的父亲突然往自己手机上打了电话。早晨他正骑着那辆紫色的自行车赶去上班,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说起这辆自行车,选了这个紫色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同学们纷纷夸他有艺术眼光,他自己也是觉得这个颜色填充了校园欠缺的一种气质。可如今上班了,多少次就在一念之间差点让场子的老王头给图成白色。话说在冷冻厂上班虽说大多时间比较累人,可是还好忙的时候大多是9点以后,他每天8点出门时间总是充裕的。他也就顺便停下车子不慌不忙的先点了支烟,然后才去接了电话。
“一鸣,是我,你爸”
多么简单的几句话,却是让陆一鸣打心里猛坠了一下。他盯着手中的烟,目光也像烟雾般弥散的难以聚集。
“一鸣,是你吗?说话呀,我还有事,你快说话”
“那你。。。就去忙吧”陆一鸣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狠狠的按下了挂断,他好像仍不尽兴,便又将电话果敢的调成了静音。他站在那里看着过往的人群,驼着背捡垃圾的老大爷,三五成群的流浪狗,还有飞驰而过的汽车,他觉得生活从没有这样真切过。就像做完了眼睛手术的人,猛的摘下黑布,仿佛灵魂获得了新生。
来到厂子里,看到这群老爷们都蹲在那里冒烟,他就知道今天轻松了。陆一鸣被他们放荡的笑声和萎缩的表情吸引了过去,陆一鸣拽起和自己比较要好的李奇,问起他们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做什么。李奇显然没有从刚才的乐子中抽身的意思,只是搪塞陆一鸣说“看着就知道了”原来它们果然在做萎缩的勾当,地上两个花生大的色子决定谁是倒霉蛋,然后这个倒霉蛋要走进车间去从某个女工后面用力拽一把女工胸罩的后背带。看到赵一伟被女工追的直往男厕所跑,陆一鸣不禁笑了起来。要给平时这种勾当陆一鸣是绝不会参加的,一者陆一鸣总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不屑还是自己做不到与这群家伙为伍,再者这群女工从陆一鸣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把她们定位成蠢货,既不解风情,又泼辣难料。然而今天确实很特别,那个电话搞的他不明白是生活究竟变的真切了还是污俗了。他抬头照了照明晃的太阳,叹口气蹲在了大家中间。
生活就是这么寸劲儿,刚蹲下没一会儿,他就成了倒霉蛋。他起身一面应付着大家的推搡撺掇,一面压制着自己扑通通乱蹦的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带反悔的”他一直恪守着这句话,所以虽说自己心里早就乱了阵脚,脚下还是朝着车间迈去。快到车间的时候大家的撺掇声渐渐平息了,因为知道陆一鸣铁定没有反悔,剩下的也就是看热闹了。陆一鸣咬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一路小跑着进了车间,他不顾一群女工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直接停在了一个正在玩着手机游戏的女工后面。女工们似乎也挺懂得配合,都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或者傻傻的盯着,没有他想象中的乱成一锅粥。然而陆一鸣感觉她们的目光大多数还是聚集在自己身上,像是日中十分那放肆的太阳。陆一鸣违约了,他违约是因为他没有像大家交代的那样只是拽一拽女工的胸罩背带,他一谋劲解开了。是的这是他的习惯,他总想对得起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曾经他因为赌气报了学校运动会的1500米,结果硬是玩命的拿了冠军,虽说下来之后咽下的唾液有点血的味道。这一下车间彻底炸锅了,女工们刺耳的喊叫声和外面看热闹的人群的欢呼声连成一片,把陆一鸣罩在了里面。然而陆一鸣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女工如此凶狠的追了出来,慌乱中知道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硬东西砸了一下,但也只是埋头快跑,上帝知道他脸上的笑,开始变了味道。他跑到人群中提了下裤子深深的蹲下,那个女工也并没有深追,只是站在车间门口和几个伙伴愤恨的议论了几句。便拖着气红了的脸回去了。外面的长工们可是过足了眼瘾,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陆一鸣抓着凌乱的头发,笑着应答说自己解开了那个女工的胸罩,一时间陆一鸣感觉有种做了大英雄的样子,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赵一伟居然主动给自己递烟,还伺候着点上。
“吃饭啦!!”老板娘一如既往的板着脸像是在招呼一群畜生,大家也随即散去,机械工赵一伟一边拍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咒骂了老板娘两句起身去了楼上的食堂。人群散去,只有李奇还有几个年龄稍小的长工仍然围在陆一鸣身边,到了食堂,就连他们几个也一股脑没影儿了,年龄小的几个忙着去占位置,而李奇则在忙着给周经理搬椅子,拿啤酒。陆一鸣看了看经理桌子上冒着冷气的啤酒,又笑着瞧了瞧自己面前的桌子,装在一次性口杯中的纯净水显的那么多余。他咧着嘴从裤兜里掏出烟来,朝楼下走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到岸上的鲤鱼,挣扎着要回到水里,而陆一鸣他焦急的想去独自思考一些问题,下楼梯的时候,他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