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内传了早膳,太子妃敏儿看着那些清粥点心和小菜索然无味,伸手把旁边伺候的蓝瑛招了过来,悄悄道:“蓝嬷嬷,我想吃辣的。”
蓝瑛笑道:“主子想吃辣的好办啊,那咱就上御膳房吩咐御厨做些辣的,皇上回来后可是吩咐了,只要主子您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没有不应允的。”
敏儿笑了笑,摆手道:“那你去吧。”
蓝瑛哎了一声,眼皮一跳,脸色顿时僵绿,转过身道:“主子,您再说一遍您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敏儿嗔了她一眼道:“都说了是辣的。”
蓝瑛顿时无力,挥手摒退了其他伺候的宫女,上前悄声道:“主子可曾听过酸儿辣女,奴婢看主子这几个月来进门都是迈左脚的啊,该是想吃酸的怎么想起来吃辣了?主子,您是不是弄错了。”
敏儿的脸色也白了,紧张道:“我应该爱吃酸的吗?”
“对!”蓝瑛凝了眉,“就得吃酸的。”
——
皇上亲征归来论功行赏后便听明珠奏报了戴世名一案,刚打了胜仗他心里的气盛着呢,一听有人胆敢公然著书侮清当即大怒,当即命明珠做主审官亲审与戴世名一案有关的人犯,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戴世名是翰林院的,那翰林院那些与他有过交情的士子岂不要多多少少受到牵连?
小喜子悄不声听到这消息忙跑回了衡芜斋,大叫道:“格格格格!不好了!”
漪冬正在看八阿哥送来的战利品心情高兴着呢,乍一听见小喜子这么喊吓了一跳,忙道:“出什么事了?”
“明珠大人向皇上禀告了《南山集》一案,老爷子大怒了,命明珠大人主审,把一应人等按律处斩!”
漪冬听罢只感觉头顶压来了一块石头,喃声道:“不行。”胤礽一开始就觉得这案子有蹊跷,这几个月来秘密派了许多侍卫到宫外查探可苦于没找到证据,但他那个死心眼倔脾气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情是不会罢休的,皇上这个时候要大开杀戒他们父子岂不要有一场大争?
漪冬不敢耽搁忙换了衣服到苍震门外堵截阿玛明珠。
小喜子在前面放哨,漪冬躲在旁边的石柱后,只听见小喜子忽喊道:“主子,明珠大人来了。”
漪冬忙跑了出去,迎上去行礼道:“阿玛!”
明珠也行礼:“冬格格。”
“阿玛,皇上要你主审戴世名一案?”
明珠看着漪冬,轻叹着点了点头,“阿玛早早去报皇上只是想让这件案子早点了结,早点干净,阿玛总觉得心中不对,这件子一天不结这心里就咯着一块石头似的,吃不好,睡不下啊。可没想到,皇上让我做了主审,别人造下的孽我却担了个恶名,唉!“
“阿玛那你更不能做了,你若审了胤礽对你的成见会更大。“
“皇上下了旨我能怎么办?皇上素痛那些舞文弄墨乱言惑天下的文人,已经示意了,审理过后该杀的杀的,该充军的充军,该流放的流放,绝不留情。况且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死伤数百人对于历经风雨的皇上老爷子根本不算什么。“
“阿玛,那你装病。”以前看电视,古装剧里的大臣若不想做什么事就会装病。
“装病?”明珠的眼睛一抬,他怎么没想到这个?
“对,装病,好为胤礽争取一点时间。前几天戴府被烧,不就是背后的凶手知道皇上回来怕了吗?想把一切都毁掉,一点痕迹也不让找到。太子正着手这里呢,您就帮帮他给他争取一点时间,不能冤枉了好人啊。到时候就是震慑了天下,害的也是无辜百姓。”
——
索额图听到让明珠审这案子隐隐有些不安,虽然他们两个现在有一个共同的纽带——太子。但他和明珠之间的积怨与不满从早年就结下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不保明珠会上了心查出了什么,一旦怀疑到他,岂不要挖地三尺也挖出真相。
可巧才开审一天明珠就病了,他高兴极了,也不怕担恶名了,慌忙进宫自请审理戴世名一案。
康熙看着索额图,沉吟半晌,索额图素来不安份,他离宫征战将近一年的时间内留在京里的心腹告诉他索额图没甚异常,对于康熙来说索额图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保不齐这事儿就是他捣鼓的,想借主审之机尽快了结此案。
况且自从太子妃怀孕后听说索额图高调张狂,康熙轻笑一声,看看他道:“明珠不过小病,过几天就好了,既然这案子都搁置半年多了,再搁几天也无妨,索额图啊,你就不用操心了,做好你的本职就行。”
索额图拱手道:“皇上圣明,难道看不出来明珠那老小子心里有鬼吗?他是故意拖病,臣可听说他这两天对外称病在家里天天坐在那恰然亭里小酌,自在的很呐。”
“哦?”康熙的眉挑了挑,“他装就装吧。明珠老了,早先就和朕提过辞官一事。既然他不想审,那朕就让李光第担这个主审。”
“皇上,这样更为不妥!”索额图跪到了地上,“李光地是汉人学子,就算是他为人正直,可到了关头上难免会生包庇之心。这种事情关系着大清的根本,若不澄清再被那些文人钻了空子大题小作,到时候祖宗都不得合眼了。皇上,老臣自请主审此案!”
康熙的眸子眯起,隐隐渗出寒光,威惙道:“索额图朕若把此案交给你,你务必秉公办理,查证事实。别忘记了,你的脑袋二十多年前已经寄存在朕这儿了。”
索额图的心一跳,背上直冒冷汗,连连叩头:“奴才不敢,奴才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好!”
出了乾清宫索额图还在用袖子擦汗,真是伴君如伴虎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在脑袋还好好地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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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大人……索大人!”忽有人在小声喊他。
索额图转身一看是蓝瑛,他忙过去了,低声问:“不是太子妃这些天一切安好吗?怎么跑这来找我?早就嘱咐过你,只有我去毓庆找你,你不准妄自寻我。”
蓝瑛先领了不是,然后福身道:“大人,这次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蓝瑛左右看看,俯耳上前将敏儿可能会诞下小格格的事情告诉了索额图。索额图一惊,“此话当真!”
“请了黄太医来看,黄太医也说从脉相上看可能是个格格。大人,这可怎么办呀?主子已经盼了半年多了,到头来到是个格格,那一切不是完了吗?”
“什么完了?”索额图白了她一眼。
“上次主子为了大人告密四阿哥得罪了太子,这次如果生不出阿玛恐怕纳喇漪冬就会被太子娶进门来骑在主子头上了。”
索额图轻笑一声,“我教明珠这次自身都难保,他的养女还想入主东宫更别想。告诉太子妃主子不要慌乱,我自有办法,让她一切如常好生养胎,等我再次入宫。”
——
漪冬扮男装坐在马车里挑着车帘往外看,身后的山杏不安道:“格格,咱们这样不会被皇上发现吧?”
旁边的八阿哥胤祀挥手道:“以前端静姐姐也这样出过宫根本没事,放心吧。”
这时漪冬忽看到了索额图的身影,不禁叫道:“快看索额图!”
胤祀凑上前去,两个脑袋抵在一起,“哎,他怎么进了药铺子?二哥难道失算,索额图无事?”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有病啊。”漪冬不解。
“也许他家里的人有病呢。”山杏在后面说。
漪冬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坐回车内道:“看来索额图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了。胤祀,不如咱们去戴世名的府上看看吧?”
“那里都烧成灰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真是笨,戴世名入狱半年多了他家里的人肯定早就防备,大火烧光了别的,或许烧不毁证据。”
“格格,那么多侍卫和大人也没找着什么咱们能找着吗?”
“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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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额图这几天可忙坏了,一边审案还要一边照看东宫的情况。这日案子得到了进展,他高高兴兴进了宫,先去了毓庆宫。
敏儿心里正空着呢,一听说他来了忙请了进来。
索额图呈上几包中药,笑道:“主子,这是臣寻的秘方,连续服用胎儿就会发育成男胎。”
蓝瑛在一旁质疑:“这都快八个月了还来得及吗?”
“大夫说了,七八个月时胎儿成形,四肢头卢各自分化完整,接下来的两个月就是细化了,就如那花谷朵一样,开始先长成一个花苞的形状,将开放的那些天就是长蕊分瓣的时候,是最重要的时候,服这个药一定管用。”
敏儿摸了摸那药包,“叔爷爷,你那大夫可信吗?”
“当然可信,我曾救过那药铺老板的命,咱们家的人谁不舒服都是他给治的,他的医术不亚于宫中御医。这民间的秘方最是神奇,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主子就放心用好了。”
出了东宫索额图就慌慌地见皇上去了。
递上卷宗,康熙看罢眉眼一凝:“这真是戴世名招的?哼!朕记得当年他可是朕钦点的进士,朕倒要去见见他!”
索额图听罢手一拱,回道:“皇上恐怕见不到了。”
“怎么?”
“戴世名入狱没多久就郁郁而病,加之牢中条件差又没有郎中替他治病,间或那些看守的狱卒还对他肆意打骂,臣见到他时他已经不能动了,上公堂还是被人抬来的,他自知将死不想再替别人卖命,便全招了。”
“明珠。”康熙重重吐出这两个字,可是他心内知道明珠的胆儿小,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皇上不要被明珠敦厚的外表蒙骗,皇上不要忘记明珠是谁的子孙……”
康熙的手重重拍在了案上!
这时,只听见有人报道:“皇太子到!”
索额图一怔,站起身来让道。
胤礽大步进来,仿佛气势汹汹,微躬了腰鞠一下,便问道:“皇阿玛!您要杀了戴世名一干人等?”
皇上看他这个样子有些不悦,声音便沉了,道:“他们触犯了大清律法,当然要杀。”
“那可是两三百条人命呢!”
“朕不是让你好生修学,把这一年的理政过程写下来并作总结吗?你怎么管起这事儿来了?”
“皇阿玛,此事发在儿臣代理国政期间,于情于理儿臣都不能袖手旁观。”
皇上袖子一甩,“这件事情不用你管。”
“皇阿玛!此事蹊跷之处诸多不一一查清怎能布告天下?”
“何来疑点?”
胤礽看了看一旁的索额图,索额图忙回了个笑脸,却听见胤礽说:“此事关系重大,儿臣只对皇阿玛一个人说。”
索额图顿时泄气,太子啊太子,老夫事事为你着想,你怎么就不知道跟老夫近呢!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康熙摆了摆手道:“索额图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退下吧。”
索额图不情不愿地退下,胤礽见状才近前道:“皇阿玛,儿臣读了《南山集》发现里面很多疑点。”
康熙自然和自己的儿子近,当即重视起来,起身走到了胤礽身前,深深看着他,说道:“你慢慢说。”
胤礽稍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其一,事发之后儿臣便命官兵在民间搜寻遗留的《南山集》共搜到百余本,可是这百余本书乍一看是一样的《南山集》细细究较起来却是三个人写的写种字迹。”
康熙道:“戴世名入狱难免那些文人会手抄流传,此事不算疑点。”
“皇阿玛!如果是像往常文人那种想法一样手抄不会这么苛于模仿,模仿的是戴世名的字迹。能将一个人的文字模仿的如此相像,那临摹之人定不是寻常读书人。那些人虽然极度小心,但儿臣还是发现某些地方显示出咱们满文习惯的笔法笔画。”说罢,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南山集》递给康熙,“儿臣就这一本为例已经将书中疑点圈住,请皇阿玛察看。”
康熙的眉凝起,看看胤礽,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禁恨那些人,为何在胤礽理政期间生这种事,胤礽是个凡事必究的人,性子又拗,这事恐怕不好解决了。
他略略一翻,眸子慢慢变冷,强抑着怒火,一字一句道:“你说背后主使是旗人?”
胤礽也感痛心,无奈地点了点头,“第二,里面改写了清史记载的事件,还提及了许多秘事。皇阿玛,那些秘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有的甚至儿臣都不知。您想想,如今活在这世上从清兵入关开始就追随大清的有可能知道那些事情的人能有多少?又最有可能是谁?“
康熙倒抽一口凉气,将南山集收了,没想到胤礽把事做的这么细,他深感欣慰,拍拍胤礽的肩膀道:“这件事情皇阿玛知道了。但是胤礽,皇阿玛还是得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按索额图审理的办。”
“皇阿玛!”
康熙无奈道:“跟随先皇乃至朕走过来的老人有多少啊?不多,但现今活着的也不少,他们都是大清的功臣,他们系着八旗的军魂。因为一个坏人而大肆纠查,朕恐伤了老伙伴的心,伤了八旗将士的心,到时候难不保又有一场混乱。”
“那就放任了凶手?”
康熙又拍拍他的肩,阖眼前道:“朕会逞治凶手,但不是现在。”
“可是,与戴世名牵连的两三百人就那样冤死了?”
“你作为储君凡事都要站在一个最高点往下看,为了江山社稷只能牺牲他们。”
“不!”
“胤礽!你想抗命吗?”
“皇阿玛,儿臣痛心,失望!”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皇阿玛为何会这样做?”
“如果真有那一天,儿臣宁愿不做这个太子!”
“胤礽!”康熙真的怒了,瞪着他,一字一句道:“退下,半月之内不得出宫!”
胤礽的唇慢慢抿上,抚抚额头,溢出一声冷笑嘲笑讽笑苦笑痛笑,慢慢退到了门边,淡淡道:“儿臣告退。”
从此太子不早朝,不请安。
——
无逸殿内,漪冬,胤祀并小喜子和山杏两个奴才都在等太子,想向太子禀告他们看见索额图去药铺的事情。
忽听见宫门被用力推开,胤礽提着剑闯了进来,守门的侍卫见他这样想上前扶也被他踢狠狠踢倒。
“太子?”漪冬上前想拉他,他的剑一挥,指着众人道:“滚!全都滚!”
后面小荣子慌慌张张地跟进来了,见这架式也是害怕,忙向漪冬和胤祀作揖,叫道:“格格,八阿哥,你们小心着点,别被主子伤了。”
八阿哥见状拉着漪冬跑到了花圃后,问道:“二哥怎么了?“
小荣子叹了口气,“先别说了,主子正在气头上,您二位还是先躲了吧,让主子静静。”
八阿哥看了看漪冬,小声道:“那咱们走吧。”
说罢示意小喜子和山杏跟上。
刚到门口,只听胤礽大声道:“冬格格留下!”
漪冬的心一跳,脚步停下了。
胤祀却紧抓着她的手不想放开,她朝他摇了摇头,小声道:“你们走吧,八阿哥,去明府帮我看看阿玛。”
胤祀太不情愿放手了,可也没办法,只得放开,漪冬笑了笑,回转身跑到了胤礽身前,小心翼翼道:“太子,先把剑放下吧,您吓着我了。”
胤礽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手一松,剑咣当落地,伸手将漪冬抱在了怀里。
漪冬不知他在皇上那儿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他是个执拗的性子,更有一种佛家讲的执迷,担忧地抚着他的背,轻问道:“太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皇上都是爱你的,他老人家做什么事也有他的道理,他想的比我们宽,比我们深,你不要太过计较了,凡事放开些啊。”
——
明珠得知戴世名一案审理结果后就吐了一口血,本是装病,这下真的病了,且病的不轻。
康熙亲临了明府。
君臣长谈半晌,明珠次日不治而死。
明珠一死,胤褆,惠妃,漪冬乃至德妃和八阿哥都觉大恸,皇上也痛啊,痛心,明珠到底还是个敦厚的,明理知大义。
戴世名一案过去了。
太子却仍然把自己关在无逸殿,只让漪冬陪伴。
一个月后太子妃敏儿比御医估算的时间早产十天,难产,诞下一皇儿,死去,皇上赐名弘皙。
蓝瑛自缢。
一个晚上,索额图正在家中宴请三大营主将,忽在大内侍卫闯入府中说他结党营私秘密集会!
索额图大怒!如今明珠死了,太子又有了小阿哥,他在朝中的势力正如日中天,谈何结党营私,一侍卫要上前拿他,被他从腰中抽出软剑刺死。
康熙大怒,索额图连他的御林军也敢杀,真是放肆!
次日索额图被押入天牢,监禁至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