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王府的大夫为凤可人落了胎。大夫说,孩子还没有成行,但经验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女婴。落胎之后凤可人身体极为虚弱,实在是无法下床行走。四日之后,凤可人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她坚持要见公孙斐然。
公孙斐然在书房里等着她,并对左右与凤可人单独谈话。
“本王等你很久了。”公孙斐然在会客厅里手中捂着金丝手炉,流出与生俱来的傲慢。
可人却不卑不亢,她也是站在尖端上的人,而且可人对公孙斐然映像并不甚好。因为悦人对公孙斐然十分惧怕,再加上晋国女人的日子是这副光景,悦人一定没有受到什么优待。这几天来,悦人没有多说关于他们夫妻之间。可人也不想多问,怕问多了,她会憎恨公孙斐然,这对将来的长期合作并不是好事。
“本王知道你来的目的,全族败落,剩下你一个那自然要多不甘心有多不甘心。”公孙自以为是猜测可人的心思。
“王爷说的没错。”对于自己的仇恨,可人并不想掩饰“但是这一点对于王爷来说也不算坏事不是么?”
公孙斐然闭上眼将暖炉段端在胸口,笑得玩味:“女人读过书还真是恐怖。你知道,在晋国,女人不允许读书。女人太有才华就会祸国殃民,就像当年的女相国陈华霜。”
“贱妾不祸国,也不殃民。姜国现在已经不是贱妾的国家,那里的子民自然跟贱妾毫无瓜葛。凤家被定罪之后,贱妾再也没有家,没有国,贱妾只知道谁帮助贱妾报仇,贱妾就忠于谁。”难得这样坚毅的眼神,从这样柔弱的女人眼里露出来。
公孙斐然只觉得可怕,女人真可怕。当年女相国陈华霜被火刑的时候,他才十五岁,他站在高台上遥望那熊熊烈火。神奇的是,从那焦灼的火光里传来一阵魅惑的歌声,音调婉转仿佛天籁。但是仔细一听,那歌词却是诅咒。
“女子可倾国,亡者公孙氏。……”公孙斐然当时刚刚听见这一句,他的奶娘就捂住了他的耳朵。
但这句足以震憾他幼小的灵魂,一个女人唱的歌,犹如不可推翻的神谕一般预示着晋国的灭亡。
从此之后公孙斐然就非常明白父王为何对女子采取苛政。越美的女人越惑人,越聪明的女人越害人。
眼前的凤可人,就是个妖孽。好在她想要祸害的是姜国,正好在争储的关键时期可以好好利用。
可人看公孙斐然不做回答,便有些心急,说:“如今晋英公已年迈,正是立储之时。想着中原大陆上,最大的对手就是南姜北晋,如果在王爷的带领下,能从姜国版图上划那么几座城池下来,那对王爷的才能是个多有力的证明?王爷……”
“你知道十年前诛杀女相国陈华霜一案么?”公孙斐然打断她。
可人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公孙斐然要说这个,她只好回答:“知道,此案轰动天下。”
“陈相临死前说,女子可倾国。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很有可能覆灭整个姜国。”公孙斐然冷冷道。
可人一时错愕,她是倾国者?
“你说过,你还有礼物给本王?”
可人回过神来,她身体顿时有些虚,站得不稳晃了一下。公孙斐然见她这样便让她坐下,可人额头开始冒虚汗,她气息开始不稳:“贱妾要告诉王爷一个重要的情报。”
可人的脸色越来越惨,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面色竟然如纸。公孙斐然见她身体不对,便吩咐:“叫大夫。”还问了可人,“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本王可不想刚得到的谋士这么快及鞠躬尽瘁了。”
“王爷………”可人大喘气“王爷愿意帮助贱妾?”
公孙斐然点点头:“不是帮你,也是帮本王自己。”
可人很是高兴,但是笑容实在是难看。两个婢女将可人搀扶着回房间。可人心里想着,最晚明天要说出这个情报,与她的想法。从姜宫离开的时候,她知道姜帝,要随着新封的青云王回青云封国。否则自己也不可能那么轻易从姜国逃出来。
按道理说,凤家掌权接近十载,奉清刚刚夺回的政权还不是很稳定,他本该留下清理凤氏余党,稳固朝纲。可他偏偏要回故乡,看似毫无道理,只是一个不称职的帝王在座荒唐的事。入姜宫三年,可人也以为姜奉清是个软弱无能的傀儡,直到凤家被抄,那一夕之间,可人便明白是她低估了姜奉清,他们整个凤氏都低估了姜奉清。他这般隐忍,只为了等待一个时机。知道段锦织和沈妆宜入宫,这个时机就彻底成熟了。
凤可人非常仔细地想过,他这次去青云根本不是儿戏。青云在姜国东端,黎都在姜国西侧。凤氏刚被诛,留下的最丰厚的产业不是金银,而是原本属于凤端城和凤栖梧的江宁、淮扬以及合起来将近五十万的军队。姜奉清带着新编给青云王的军队一路南下,亲自重新编配江宁,青云,淮扬三地的军队。顺便到九州封国探访,至于朝中他根本不必担心,督卫府三千禁军由宿纬率领,朝纲由段慈把持。重要的是他身边带着军队,谁造反他都不怕。
但是,整治军队毕竟需要时间,如果这个时候突袭姜国南境必然手到擒来,而且还可以动摇民心……如果王爷采纳了这个意见,简直可以杀姜奉清一个措手不及。
凤可人心中激动异常,报仇报仇报仇,她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她现在也明白了斩草除根的重要性了。
“姜国,一定要亡在我手里!”
……耗尽所有力气,可人才昏睡过去。
一醒来,可人发现悦人守在她身边睡着了。可人转头叫醒她:“姐姐,姐姐。”
悦人从睡梦中醒来,可以看出来,她很疲惫。
可人问她:“姐姐今夜不用陪王爷?”
悦人摇摇头:“我这肚子不争气,你好些了没?”
可人抿了下唇,说:“姐姐我有些口渴。”
悦人替她倒了一杯清水,道:“我也不愿受那般耻辱。”
“此话怎讲?”可人听不明白。
悦人露出恶心的神情凑到可人耳边:“这里行房事的规矩奇怪的很。是所有妻妾都去王爷的寝室,赤身裸体排成队让王爷挑选一个或者多个女子服侍。”
可人一听也吞了吞口水,这是什么怪事,难怪悦人姐姐不愿去,太恶心了。
悦人无奈地说:“反正在晋国女人的唯一作用就是生孩子,我嫁进来这些年从来没有身孕,王爷不喜欢我,我更懒得服侍他。”
可人大概明白了悦人现在的处境,其实无论是在姜国还是在晋国,对女人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孩子。
可人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曾经这里面也有一颗小心脏在有活力地跳动,可是作为母亲的她却让他的心跳停止。
假如没有段锦织和沈妆宜,这个孩子现在就是姜国王室唯一的子嗣,子凭母贵也好,母凭子贵也好,都会是无比荣耀。凤可人心中酸楚,孩子,别怪母亲,扼杀你的是仇恨。
望眼欲穿晋国高远的天际,可人默默猜想:“姜奉清,你现在应该走出瑛州了吧?”
实际上,奉清这一队人走得很慢。凤可人猜得很准,姜奉清沿途亲自整编军队,将为数不多的心腹安排在最重要的地方。黎都在瑛州,所以瑛州的卫军相当重要。凤家掌权的这几年虽然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势力。但是毕竟凤家不是皇家,姜国臣民对正统的概念还是非常看重的。
如果凤可人在宫中的时候也能把姜奉清的心思猜的这样准,那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原本的瑛州统帅在诛凤案中受牵连入了大狱,奉清御笔一挥,下旨让诚王姜奉驰接管瑛州大军。这个时候,启用姜氏子孙,应该是最为振奋人心的办法了。
安排好各项事宜,奉清调整心情,今天,是出皇宫以来他第一次想要与薛晚晚单独相处。反正薛晚晚脸被烧伤之后,脾气变得有些奇怪。见她要做好心理准备。奉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薛晚晚的房门。
女人最在意自己的容颜,当年李娃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让汉武帝看她一眼。也许薛晚晚也会蒙着脸苦苦哀求奉清不要看她。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薛晚晚卸掉了头上所有的装饰,围着一个粗布兜坐在房中织布。奉清推开门的时候,她毫不避讳,转脸笑迎奉清,道:“回来啦?”
就像一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一对寻常夫妻。
奉清有些吃惊,更多的是好奇。他并不责怪薛晚晚无礼,反而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个情景。他走过去,问薛晚晚:“为什么在这里织布。”
薛晚晚打趣地说:“我现在不仅跟钟无艳比丑,还要跟钟无艳比贤惠。”
奉清蹲在她身侧,薛晚晚脸上烧伤的疤痕,真的是赫然醒目,但是此刻,奉清丝毫不介意,只是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