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有事么?”锦织不知奉清独自留下还有什么话要说。
奉清没有回答,只是微皱双眉,缓缓步到那面用整方缎子遮着的墙。奉清伸手揭开缎帘,柔软的锦缎在空中失了力般地泄了下来,轻软如流水。
墙面上俨然是一张惟妙惟肖的素描像,西洋画的画法本就重在将人活生生地呈现在画布上,锦织作画时饱含深情,除了像之外,更描绘出了云中那如水一般平静温和的气质。
想念云中的又何止锦织一人,奉清用手轻抚墙壁,看着那画失神:“这是什么画法,真是别致。”
“这是素描。”
“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何苦起个如此凄劲的名字,不过确是简洁生动。”
锦织知道奉清意不在画,便问:“陛下到底还有什么事?”
奉清终于将目光从画上移开,拿出一个欲坠:“看,你认得它么?”
这玉佩通透闪着温润的光,似是有些熟悉:“这雕纹倒是眼熟。”
“这和我哥哥给你的玉佩是一对,这是我哥的。”奉清声音暗沉,暗的东西总是能掩藏其它。
“哦。”锦织一下么反应过来,声音暗沉能暗藏什么。可是转念一想,立刻诧异起来“你,陛下,是什么意思?”
“段锦织,好好帮寡人做事,那你这辈子还有可能见到我哥,否则……”
锦织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奉清,她冲着他大吼起来:“你卑鄙!你竟然拿云中威胁我!他是你哥哥!我段锦织就没有打算出卖你!你疯了吗!?”
奉清难得看到锦织这般生气,但是他倒是很淡定:“没有就好,离凤家远一点。”说完,将玉坠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开十分‘潇洒’。
原来奉清还在为锦织到承凤宫一事怀疑她。
锦织颓然无力,走到桌边将那玉坠子握在手心,她看着那幅画,流出了眼泪:“云中,你在哪里?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无力的有岂止锦织一个,奉清在屋外走着,他多么后悔刚才为什么要一时冲动拿云中来威胁锦织。其实他也不确定锦织有背叛他的意思,他就是害怕。
奉清痛骂自己无耻。他怎么能拿哥哥来威胁锦织?他怎么能撒谎?其实那坠子明明是他自己的,不是云中的,他根本没有云中的任何消息。他只是知道只有在提及云中的情况下,才能那么轻易地逼锦织就范。
奉清觉得自己变了,云中还在的时候,他就是在哥哥保护伞下骄纵、不谙世事的少爷。哥哥离开他的几年来,他学会了撒谎,伪装,威胁,甚至拒绝对别人用真情。可是想要好好保住皇位,获得自主,获得尊敬的欲望比什么都强烈。
奉清又该责怪谁?——是这皇宫!
是这红墙扼杀了一个天真浪漫,热爱自由的少年!
另一边,始终惴惴不安巫瑶找到凤端城。凤端城见到巫瑶就抱住她:“瑶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见到你。”凤端城把头埋在巫瑶的颈间,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气息。
巫瑶凑在凤端城耳边,语气中止不住地慌张:“上次你说,你有计划,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凤端城好像感觉到巫瑶加速的心跳,便推开她,问:“怎么了?”
巫瑶犹豫了片刻,不行,还是不能告诉他全部:“我只是怕,呃,你知道的,如果凤家有什么动作,巫氏说不定会插手,我只是怕到时候起了冲突。”
虽然巫瑶闪烁其词,但是凤端城本就对巫瑶百分百信任,才不会怀疑有什么蹊跷,真当巫瑶是在担心。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凤端城说“我做事只有一个特点——快,到时候姜奉清只有措手不及的分,绝对轮不到他搬救兵。”
“你已经有计划了?”巫瑶担心地问到。
凤端城宠溺般的笑着对巫瑶说:“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唉,皇帝如果不是他那一切也许没这么难。”凤端城感叹道。
凤端城果真是没有骗他,晚上确实不平凡。
晚膳前,太后到各个处所请了几乎所有人到弥阳宫,自从敬妃去了,就变成了新封的德妃凤可人的住处。
没有谁不买太后的面子,各宫嫔妃悉数到场皇帝也是先太后和德妃一步到。
在座的都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皇帝的话,就只有沈妆宜摆了张臭脸,因为身旁坐着的是李曼秋,那个她心中虐死儿童,罪无可恕的女人。
趁着太后和德妃没到,妆宜没事就碰翻点茶水点心,往李曼秋身上洒洒。李曼秋气得脸红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这样看来,倒像是沈妆宜欺人太甚。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妆宜又故意碰翻一杯茶,装作惶恐般地帮李曼秋擦着水渍。可是李曼秋又不是白痴,这都第三次了!她实在搞不懂,她怎么得罪沈妆宜了,奈何她分位又比沈妆宜低,不敢发作。
可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曼秋的姐姐李婵的分位总比沈妆宜高吧。不能眼看妹妹被人欺负,李婵刚想说话,却传来了通报声。
“太后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
“参见母后。”“参见陛下。”
请安之后太后和颜悦色的做到首席,她今天高兴的神采就如同她生日那天:“来来来,大家都坐吧,哀家有好消息要宣布。”
众人都抱着期待好奇的目光看着太后。太后看众人表情,露出满意的笑容,牵过德妃凤可人的手,道:“德妃,已经有身孕啦。”
奉清一下愣住了,心如被冰锥刺到,但转瞬间又回过神来,在脸上写满似是惊喜的笑容:“可人,太好了这可是寡人的第一个孩子!”
“陛下。”德妃害羞似的娇嗔。
奉清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生硬:“寡人心情大悦,母后,不如晋封可人为夫人,以彰她为皇室开枝散叶之德。”
“好!”太后对奉清这一提议十分满意“哀家就让可人为皇室嫔妃做个榜样,为皇室延续血脉,才是妇德之首要!”
皇后此事倍感悲戚,自己和可人都因是姓凤的,所以难以获宠,每月临幸也只是按例。可是可人的命比她好,还能拥有一个孩子,这么年轻就能做上母亲。
“不如封号‘德馨’”皇后笑着提议,尽管心中有些难受。
凤可人最近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前程更是扶摇直上,先封了妃,又有了孩子,现在又封了夫人。最近一直被人恭维着,可是可人倒也喜欢。
德馨,德馨。可人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实在欢喜,笑盈盈地说:“多谢皇后娘娘。”
不管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总之大家都会逢迎地笑笑。但是只有巫瑶因为胆战心惊,难以掩饰的脸色苍白。
巫瑶反复琢磨着凤端城对她说的那句话——皇帝如果不是他也许一切不会这么难。
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凤可人有了孩子,巫瑶难免会想到也许凤家会觉得一个孩子更容易操纵,而且这个孩子由凤家养大。那么凤家要怎么做?难不成是——。
巫瑶打了个寒颤,那两个字她想都觉得害怕——弑君。
杀了姜奉清,让他唯一的子嗣坐上皇位,由凤家控制。以凤家的做派,根本无所谓凤可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是男孩正好,不是男孩就换成男孩,反正生是凤家生,养是凤家养。
可是不行,巫瑶觉得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否则凤端城一定活不成。
“对不起了爹爹。”巫瑶心中默默向巫家列祖列宗请罪,违背了巫氏至忠的誓言。
晚膳用过之后,巫瑶只想赶快回到碧漱宫,她不想见凤端城,她不想知道他下一步的行动。否则知情不报,只会让她对巫氏的愧疚感加深。
仓皇往碧漱宫赶的巫瑶还是在半路被锦织拦住。
锦织又开始以审视的眼光看巫瑶,真是命中克星,每一次巫瑶心中有秘密都会被锦织洞察。
“瑶瑶。”锦织问巫瑶“你在紧张什么?”
巫瑶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连呼吸都是刻意作出得平缓:“我有么?”巫瑶反问。
锦织一副“你没有么?”的神情看着巫瑶,见巫瑶不答话,又问:“你对德妃,哦不,德馨夫人怀孕一事怎么看?”
巫瑶心颤抖了一下,却强忍住紧张,浅笑一下,似是开玩笑般的说:“我又不是陛下,我能有什么看法。”
巫瑶明白锦织起了疑心,她觉得不要跟锦织多说,跟这个危险的女人说得越多,暴露地就越多,于是趁锦织还没什么理由硬拉着她的时候,走为上策:“没事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再找我好了。”
巫瑶赶紧逃走,她的心脏真是跳到了嗓子眼。
可是凤家和姜家的战争迟早要爆发,她逃避可以逃避多久,她迟早要在爱情和忠义之间做出选择的。她不是个喜欢脚踏两船的人,但是这次真的很难选择。逃了这一时却不可能逃一世。
可笑的是,别说逃开一世,巫瑶就连这一时都没能躲得过。
她本以为回到碧漱宫,可以暂时逃开锦织凌厉而紧迫的洞察。谁知到皇帝却早在碧漱宫等着她。
这是她第二次收到姜奉清这样的款待,黑暗之中那样安静、恐怖地坐着。等着她自投罗网。
上一次是让她和凤端城相见,然后利用她,这一次,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