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怎样才算不是毁了一部电影,其实白烨心里没个底。
他知道自己最基本、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剧情以及角色介绍看了再说。
一想事情耽误了消灭苹果的最佳时间,都氧化变酸了。
看它咧了一道嘴躺在垃圾桶里,好像是在嘲讽自己都这样了还那么可耻,白烨顿感羞愧的别过头,赶忙研究奉俊昊给的剧本。
说实话,人生第一次接触剧本,他心里还是挺期待的。
扉页上简洁写着“流感”两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些好莱坞瘟疫大片,但想到和奉俊昊在街头讨价还价的情景,白烨不禁摸了摸鼻子。
他们两就不是那样的料……
不管剧情精彩与否,白烨还是很期待里面的内容,没想刚翻开他就蒙圈了,而且脑子没转回来,以很傻的行为低下头,小手指使劲的扣着纸的底层。
这,就两页?
白烨发愣的来回看了几次,才确定这玩意就是奉俊昊给的剧本。
上面没有什么大堆让他似懂非懂的专业名词,台词更是只有一小段,而剧情同样简单抠门到不行。
即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几十分钟的电影,就这些内容真的OK?
白烨沉默了好久,面无表情的往内容看去,他深度怀疑这电影不靠谱。
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剧情,让白烨逐渐看走了神。
这是一个关于一个叫小张的故事。
小张原名张秋连,三十一岁了一直有在努力工作,其实就是四处推销些过时产品。
他年轻那会儿老家还没发展起来,经常就有这样的外省人带着些劣质产品胡诌乱道糊弄街坊邻居。因为觉得影响睡午觉,白烨没少赶人。
小张也经常因为这样,没少被人驱逐,甚至追赶。
一年后〔跨度有些大……〕
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很多,而小张的再次出现已经是徘徊街头,靠着翻找垃圾很没尊严的苟活着。
然而即使是这样,小张就安静的佝缩在某个垃圾堆傍,没伤害谁打扰别人的次数也少了,还是严重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冷漠社会的压力。
人们见到小张尽量都是躲得远远的,可能是怕弄脏了自己,也可能是恶心那尴尬的傻笑。或许还会有某位路过的妇人把他当成反面教材,教育自己那不懂事的孩子。
我们可以把这种下场归为恨其不争,但有时候生活真的很无奈,有的人就这样了。
看到这,白烨心里有些别扭。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奉俊昊选择自己,应该不是看出了哪有天赋,而是觉得他的际遇、以及一切,都他娘的和小张这个人物融为了一体。
一样的被人以貌取人,被猜忌误会,被拒之人外。
其实白烨有想过如果自己不出现,身体主人的结局会是怎样?
可能哪天喝多了猝死床上无人问津,抑或是一头冲进汉江,也有可能提起锋利的刀发泄着心里的扭曲。
而在奉俊昊塑造的故事里,小张最终结局也是走向了地狱,他逐渐的学会吭蒙拐骗,甚至伙同一个罪行累累的一百多斤女人对无辜的人付诸暴力,直至最后用菜刀砍死一位不配合的市民。
这结果或许会看得有些感慨,但这就是小张这种人必然的结局。
不得意,暴躁,然后觉得自己就一蛆虫,无所谓的倾向了自暴自弃。
白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的人时时刻刻都在产生,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自己变成那样一个人。
按上剧本,白烨使着劲往后伸着发麻的身体,这次眼角余光瞅见那袋隔夜菜被自己冷落了。
他摸了摸肚子,发现不怎么饥饿,但想着放着明儿可能就馊了,还是找出一双金属筷子,试了几下手感,实在是理解不了韩国人的习惯。
虽然房东一脸的嫌弃,但那些菜其实挺不错的,两烤肉几拨青菜,有荤有素。
等白烨把菜消灭干净以后,外边的月亮已经躲进云里边了。
他跑到阳台打量了下四周,见没人,才把置在一傍的灶炉开起来,热了一锅水,光*溜溜的开始露天耍*流氓,耍着耍着忽然惊诧发现,自己特像那些漫画里开了查克拉的主角,浑身氤氲斗气!
对于白烨这种现代孔乙已,当然不可能开了挂上天,最多就洗洗,然后睡得安稳些。
白烨躺在床上捂着脸庞胡乱翻着身,感觉怎么都不能像往常一样平稳的睡去,心里头特乱,好像有什么东西拴不住。
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奇妙,毕竟对于他来说,拍电影是一个新鲜的事情。
他琢磨了半个多钟心头还是乱成一团,干脆一个鲤鱼打挺,找出剧本打算到阳台背背台词,尽管只有一段,但现在聊胜于无。
迎着远处市区绚丽的光景,白烨一开始还有些卡壳,慢慢的越来越流畅,也逐渐沉浸其中,放开了嗓子。
白烨声调变得昂扬同时,也显露了那么一丝烦躁。
虽然想好了未来的打算,但毕竟人生难得重来了一次,真的有些不甘心……
一一一一一
有着心事的日子里,时间似乎过得飞快。
两天后白烨和奉俊昊顺利接上了头,后者带着五六个人,大家一起挤进一辆三菱面包,向着釜山出发。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白烨是第一次离开汉城前往另一座城市,好在剧组伙食全包。
白烨听过釜山,据说是一座美丽的港口城市。他也曾去过几个海港城市,印象都非常的好,可能他生来热爱大海蓝天。
随着漫长的海岸线逐渐出现在视野里,一些支零破碎的画面也在白烨脑子里开始变得清晰。
自己好像有过在蔚蓝大海里徜徉,对着海浪自由呼喊;貌似也有在海岸取笑那些见了姑娘脸会红,穿着海魂衫的官兵小哥;最难以忘记的,他拉着女儿的手抓了几条小鱼,在海滩追赶漂亮的海鸥。
曾经的点点滴滴,现在回想起还是一样的畅快极了,可能是心中有所触动,白烨忽然想停下车,站在公路上对着大海蓝天呼喊。
呃他当然没那么中二,而且这种梦很快就被抽醒了。
奉俊昊直接带着他们拐进一处四不着六的脏乱街区,在一家简陋宾馆住了下来,那厕所白烨这种人看了都极为嫌弃。
他以为剧组这样安排是想避着普通市民闲杂人等,奉俊昊直接说是资金少事情多,要省着花。
这让白烨在认定这几货是苦逼同时,也再度怀疑这电影真的能拍好?
他一路就没见过摄影机的身影,反倒是见他们带了一堆螺丝刀、扳手、电线等工具,还有一个长长方方的白色玩意,白烨知道那个是闭路的监视器。
讲真,白烨感觉心里有些拧巴,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这些人不会是黑*社会犯罪团伙吧?
怎么瞅怎么像啊,奉俊昊一身黑色西装呼哧呼哧的吃着面,就像老港片黑帮大佬在等着搞事。
“成宝,你等下去买个锤子,出发前想着没那么麻烦,现在还是备着比较好。”
捧着一大瓷碗乌冬面的白烨实在忍不住,咽了下喉咙,问道:“干嘛带那些东西?我们的摄影器材呢?”
“没人和你说吗?”
白烨一愣,见几个人都是摇头,奉俊昊这才乐呵的道:“我们不用摄影机,看见我们带的那监视器了吗?用那个拍。”
“你诓我,那东西能拍电影?”
白烨眼中露出惊诧。
“怎么就不能了?有图像有声音。”
奉俊昊拨拉了下面前炸酱面,有了些较真。
见他还是一脸懵逼,才想起自己好像没说清楚,吃了一大口面,含混解释:“电影节要求我们题材新颖。其他两位导演怎么搞我还不清楚,我这边打算用监视器拍一部特立独行的片子,你就当它是纪实片。”
白烨有些明白了,惊讶道:“你原来真搞艺术电影?”
“这话怎么听着有贬义?我可是给了钱的。”
“俗气。”
看他在那摇头晃脑的装,奉俊昊有种抽死丫的冲动,低头闷闷吃了几口面条,冷不丁就问:“你真的才二十岁?”
“按你们这边算法,二十一了。”
“有差别吗?反正我一直觉得你二十七、八了。”
“哎你这话也是贬义。”
“我说的实话,你问他们。”
奉俊昊乐得恬起大肚子,其他几人也是大笑着承认。
白烨叹气的摸着自己粗糙的脸庞,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这具身体硬生生被磨砺成沧桑的老男孩。
奉俊昊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安排着工作,他有稍微了解白烨的事,确实挺郁闷。
因为只有白烨一个演员,拍摄方式奇特,不但要想着怎么应对有可能发生的路人咂场子事件,还要和拍摄场所的工作人员沟通,准备工作很是繁琐,大家吃完面就各自离开了。
奉俊昊没给白烨安排,就让他熟悉剧本,他极其懒的待宾馆看了一下午《蓝色生死恋》。
刚开始看见国民妹妹文根英每说一句台词都要撅鼻子皱脸,白烨真的被恶心到了,慢慢的才视若无睹的觉得剧情挺有趣。
事情好像搞得很晚,白烨躺在床上懵懵懂懂快睡着了,才听到大家回来的动静。
第二天奉俊昊掐着点起床,叫白烨的时候顺手就一拧门把,居然也没关。
接着奉俊昊就被差点被室内光景闪瞎了。
白烨迎着阳光站在窗前,全身就一条睡裤,右手以四十五度斜角扶着墙,上半身极力的往后扭,极为完美的呈现出一条妖娆的“S”形线条。
奉俊昊恍惚了下,感觉面前像是一尊充满了艺术形式以及人性美感的古希腊雕塑。如果非要通俗易懂的形容,那就两字:骚气
他扶了扶门板,有种要模仿的冲动。
“哎你来了,快点过来帮我看看,刚刚起床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够不着。”
“……”
奉俊昊看着他腰上一坨红包,无语道:“应该是蚂蚁吧。”
“这客房卫生搞的。”
白烨郁闷的拿起床上毛衣往头上使劲套,闷声地问:“要开拍了吗?”
“恩,你先把这个穿上,我大学参加毕业典礼那会买的,可能旧了些,你将就着。”
奉俊昊说着递上一身土得掉渣的土黄色西装,白烨拎着左右看了几眼,心中不禁怀疑面前这货有过减肥的想法吗?
白烨身材瘦,穿上像个猴儿似的,到是奉俊昊围着他打量直说不错,有那么些感觉。
“我现在就是小张了,是吧?”
白烨整理着头发,也显得有些嘚瑟。
“对,你现在就是张秋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