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像是陷入了黑暗里,周遭平静的出奇,她甚至还能听见远处的流水声。
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她不愿意想起的许多年前,那时她为寻陈洛漂进了一个峡谷,身后是成天意诡异的笑。她如同那时被封住穴道一般,四肢沉重无法自如,成天意诡异的笑还在继续,那时的阿洛满身是血,她像是忘记了后来发生的所有事,甚至看见了水中倒影里自己渐渐放大的瞳孔,她看见自己因为恐惧苍白的脸和阿洛失血过多惨白的脸,成天意拿着凝心剑谱仰天长啸,挥剑砍向了陈洛的脖子。
“阿洛!”她这才觉得浑身被湿气浸的难受,黑暗阴冷让她浑身战栗。
狰狞的成天意和浑身浴血的阿洛已不知去向何处。
小腹的痛感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她麻痹的神经,她在梦里,甚至想不起来小腹的痛缘何而来。她痛楚的闭上眼睛,疼痛如身下的冷水一波又一波侵袭着她。
“丫头!丫头!”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似乎特别远,又特别的近。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却看见满世界血红一片,天地均是一派鲜红,周遭的人面目模糊辨不清模样,却依稀都是喜悦的表情。她看见大红的垂帘,长长的烛台,桌子上空空如也的酒杯,她甚至没有勇气走向那堆满了早生贵子的婚床。不知怎地画面又转向了喜堂,高朋满座,歌舞升平,那背对着她的二位新人跪拜天地。似乎某处的记忆被唤醒,她顿觉胸口痛不可遏,直到那人转身,熟悉的面目与记忆某处重合,她终于问出了千万次想要问出的话,“为什么?”,可是那人没有回答她,与身边凤冠霞帔的新娘神情对望。她方觉自己跌入了无底的黑洞,心痛的仿佛快要窒息。
“丫头!丫头!醒醒!”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只是她在一直往下坠,似乎要到海枯石烂。
她似乎跌落如一个温暖干燥的草垛,久违的内心安宁感让她舍不得离开,她睁开眼,却是开得繁复灿烂的紫藤花架,月光洒在上面,有种说不出的恍然隔世般的怅然。
那怅然让她觉得苦涩无比,眼泪流下来是滚烫的,只是她无力抬手抹去。这一瞬间,似乎有人替她拭了泪,她只见那清冷的月光照的大地澄澈如明镜,许是风吹过,风干了眼泪。草垛的干燥舒适让她昏昏欲睡,试着贴的更紧一些,再次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这厢昆仑洞人亦是担忧无比的看着鹿儿,他探过她的脉,当时真想把这臭丫头从床上揪起来狠狠的抽一顿,好好的将自己的身子折腾至如此模样,这不是活受罪吗?!
他看着左落尘眼睛红红的紧紧的将鹿儿护在怀里,不停的为她擦拭着眼泪,脸上的喜悦、内疚、惶恐和悔恨显而易见。昆仑洞人到底也是过来人,虽然偏爱鹿儿,但大抵也明白这少年情事多折磨人。
此刻的左落尘心中的确复杂纠结,喜的是她梦里还会叫着“阿洛”,她还没有忘记他,他何德何能还能有如此的机会。他内疚、悔恨,当听到祖师爷爷说道她的病情全因产后伤了元气所致,他除了抱紧她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她梦里都在问为什么,梦里都在哭,他告诉自己,只要她醒来,除了离开自己她要怎样都行,只要她醒来。
“臭小子,每次这丫头半死不活的都是因为你,上次我说过什么来着?!嗯?!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老夫看着心里难受!你自己看着办吧,老夫这就回昆仑洞!眼不见为净!”昆仑洞人气恼的佯装要走。
左落尘一听自是不依,忙放下鹿儿,跪在了他面前,“不!祖师爷爷,你不能走!你走了谁救鹿儿?!”
昆仑洞人冷哼了一声,“我救了她,她还是会如此糟践自己,我救她作甚?!”
左落尘一听急了,“祖师爷爷要罚就罚我,不关她的事,我保证,以后她一定不会再如此了!”
“你凭什么保证?!”昆仑洞人瞪了他一眼,“虽说先前的事你到底是有苦衷,可人家原不原谅你还尚未可知!这丫头片子,老夫下半辈子都难得清净了!”
左落尘见昆仑洞人如此说,心知他不会放任不管,心中一喜,“谢过祖师爷爷了!”说罢又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昆仑洞人瞪大了眼睛摆了摆手,“行了!臭小子!磕那么大声做什么?!老夫都说嫌吵了!你也给老夫出去,耳根不得清净!”
左落尘恋恋不舍的看着鹿儿,她是那么瘦弱,他只想将她护在怀里,一生一世都不再放开。
昆仑洞人气得吹鼻子瞪眼,“还不走?!她马上就要醒了,你以为她醒来想看见你吗?!快走!别好好的丫头再见到你又气死过去了!”
左落尘听后心中气恼,无奈昆仑洞人说的话却句句属实,只得恨恨的跺跺脚,转身出去了。
刚走出了鹿儿的营帐,便和急急忙忙的左一装了一个满怀。左一一见到左落尘,表情极其诡异,好像是很高兴又像是很着急,一张脸在瞬间变幻莫测,愣愣的跪在了地上,“主子!静儿要生了!”
左落尘一听赶忙拉起他,“要生了你找我作甚?!我又不是稳婆!还不快去找稳婆!”
左一愣愣的急忙站起来,只是使劲点着头,一溜烟跑了。这厢左落尘回头望了望鹿儿的营帐,他本事想等她醒来的,可静儿到底是他唯一的妹妹,此刻,他不得不往静儿的营帐方向去了。
左洛静的营帐外围了一大群人,因着左一的关系,左家军的所有铁卫都黑压压一片站在营帐外,远远一看气氛倒是慑人。
“女人生孩子,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做什么?!黑压压的一片,也不怕打了孩子的锐气!”左落尘恨恨道。
左二见左一仍旧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的团团转,急忙跪下回道,“回主子,属下都是孩子的干爹,守在营帐外量那大鬼小鬼也不敢惊着孩子!”
左落尘哼了一声,却听见营帐内手忙脚乱的声音,还有静儿痛楚的声音。“里面的稳婆行不行?!静儿都这么痛了怎么还不生?!”他低吼一声。
外面都是大男人,对女人生孩子自是一窍不通,左二低低的回道,“主子,老妇人还有那个李阿婆都在里面,都是生过孩子的主儿,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沉默不语,虽然心急如焚,到底也只能和其他的铁卫一样,站在营帐外看着左一急的团团转。
“你停下来!晃得我眼晕!”他不耐烦的吼道。
左一哪里肯听,只是毕恭毕敬的答道“是!是!”却还是一边转圈圈一边焦急的朝帐内张望。
左落尘见状只好作罢,当初就不该顺着静儿跟着来,哪知道这一仗接一仗不过打了几年,静儿都有了孩子了。他看着着急的左一,静儿虽是下嫁,也未来得及办婚礼,不过这个妹婿倒是没有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