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一脸愤怒的看着她,“进去看看啊,进去你就明白了!”
鹿儿突然怕了,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她怕看到紫衫别院里的红豆杉,还有,依然在发间的那支鹿簪。
“我们回去吧。”南凌温柔的看着鹿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
可鹿儿却摇了摇头,既然来了,还能有什么比喜堂更精彩的事,她还怕什么。
阿九一把推开了门,紫衫别院的管家还在睡眼迷蒙,好在南凌身手果决,左二又在鹿儿身旁护着,那别院的守卫见到将军近身侍卫都甚是恭敬,哪里还有阻挡的意思。
他们一路来到正厅,外面的吵闹惊得里面丫鬟婆子们吵嚷一片。直到一个粉衣丫鬟打扮的姑娘出来呵斥了几句,大家才安分的立在一旁。
“几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粉衣女子端起了架子,显然是怒气冲冲。
鹿儿惨白着一张脸,“我是来见左将军的。”
粉衣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左将军?将军今日大喜,又怎会宿在别院?”
鹿儿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空气陡然凝滞,直到里间走出一个袅袅婷婷的红衣女子。
虽说不上是绝美,但也绝对是别有一番风韵。那红衣女子缓缓步出,下人们恭敬的欠了欠身,他们叫她,“红夫人”。
红夫人?
鹿儿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她偏过头去看左二,他仍旧是一副剑客的模样。她怎会忘了,古人三妻四妾在所难免,有鹿夫人,自然会有红夫人。
她突然想到不久前初见绿莹,她问她是不是应该叫她鹿夫人,她那时热恋正浓,不清楚三妻四妾的等级,只是觉得羞恼不已,这才许了绿莹叫姐姐。
如今看来,鹿夫人是什么,不过是个妾。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那红衣美人看了一个老妇一眼,那老妇便很有眼色的垂眸答话,“小主子并未惊醒,夫人放心。”
小主子?
鹿儿只觉得自己可笑非常。
“姑娘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那红衣女子甚是端庄。
鹿儿打量了她许久,却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女子突然就笑了起来,她见到这个天仙一般的姑娘问出的话却是天真至极,“我叫红豆。”
红豆!
“这紫衫别院同夫人的名字甚是相配。”她努力不让自己的话支离破碎。
红豆却掩嘴而笑,“姑娘说笑了,不过是凑巧罢了。”
鹿儿见她处事圆滑,周遭的下人也都进退有度,站在她面前高下已分,她输的什么都没有了。
红豆杉旁的许诺,甚至发间的那颗系着红豆的簪子,都让她觉得可笑的沉重无比。
她没有哪位公主的位高权重,没有眼前这位女子的进退有度。说到底,她不过就是模样出众些的普通人罢了。
“叨扰了,抱歉。”她说罢抚着南凌的胳膊转身就要离开,她对自己说一定要走出去,不能倒下。
谁知一个稚童的声音在夜里回事那么的清脆响亮,“娘!”
鹿儿回过头,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进了红豆的怀里。她努力的想要在哪个小男孩的脸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可谁知,让她朝思暮想的那人的面目,竟然模糊不堪。
“这些事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他揉着眼睛问道。
红夫人只是不赞同的帮他系好了衣衫,一旁的粉衣丫鬟笑着答话,“回小主子,这些人是来寻将军的。”
那小人儿一听到“将军”二字立刻精神了,回头看着鹿儿,竟然红了脸,忙跑了过来抓住了鹿儿的衣摆,“这位姐姐,你真好看!你是来找我爹的吗,杉儿也很久没有见过爹爹了。不如你留下来,你这么好看,爹爹一定会喜欢你的!”他的声音软软的,听得鹿儿险些就要掉下眼泪。
鹿儿缓缓的蹲了下来,轻轻的说道,“姐姐走错了,你爹爹一定会来看你的。”
“姐姐会来看杉儿吗?”他不依不挠。
鹿儿抬起头,恰巧月至中天,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她没有,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将自己所有的赌注全部碾碎,可这是他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就变得柔软,“也许会也许不会。”她的声音轻轻地,仿佛要随风化了。
她将发间的簪子取了下来,那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滑下了间,衬得她越发飘逸。“送给你,这曾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那小人儿欣喜的瞪大了眼睛,“杉儿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小鹿。”
鹿儿笑了笑不再说话。
红豆若有所思的看着鹿儿的背影,难怪自家儿子对这般她示好,这般女子,连身为女子的都要爱怜几分,更何况是男儿?
鹿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许是南凌扶着她,或是抱着她?无论怎样都好,她心存感激,因为这一路上无论是南凌还是阿九,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记得她看着月亮,她问两个人如何能相知相守、毫无芥蒂的执手一生,哪怕这中间还夹杂着许多不相干的人和事?
不相干,如何能算是不相干?
十里长亭下,紫藤花未免,徐徐引首的企盼难道只是为了来看这些不相干人事画出的抹也抹不平的隔阂?
都道是寸寸相思伤肝肠,颗颗红豆道真心。谁曾想真相带来的刺痛竟使这浮华脆弱的不堪一击。美梦一击即碎,即使不断的自我催眠也瞒不过已经万念俱灰的心。
她千里逢君的热切期盼,换来了他妻儿满堂的满目刺痛。
她为谁风露立中宵的少女情怀,换来了他锥心相欺的满目凄然。
寸寸相思皆红豆?却是对另一个女人的许诺,她为他生儿育女,她为他进退有度。
她曾以为自己是多余的,却未曾想,连同她腹中的小生命,也是多余的。
她只觉得眼前的月光是破碎不堪的,还有什么比现在的自己更可笑?她散着发,唯有颈间的铜铃沉重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