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洞内已是天光大亮。
鹿儿拿着手中食指长的细细竹管,反复掂量也没看出有什么可贵之处,可看着昆仑洞人他老人家一副期待的表情,她又着实说不出什么话来。
片刻才清了清嗓子,“弄萧?”这大概是她见过最秀气的萧了,放在嘴边使劲的吹了吹,除了气流穿过的声音,别的什么也没有。
可昆仑洞人却夸张的捂着耳朵,“臭丫头,你想谋杀师尊啊?!轻点儿吹!”
“我未曾听到声音。”鹿儿狐疑的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昆仑洞人跳起脚来,“此乃昆仑洞至宝,千里之外只肖得轻轻一吹,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搬来救兵。你刚才吹那么大声,如同千军万马咆哮而来,是要吹聋为师吗?!”
鹿儿瞪大了眼睛,“这么说,若是我有难,轻轻吹一下师傅便能来救我?”
“不是!”昆仑洞人老神在在,“为师即使能听见也不可能日行千里,可是,它能!你出来!”
鹿儿跟着昆仑洞人来到山洞后方的开阔处,这里她太过熟悉,初到此地还以为是到了桃花源,顺着山洞一直走出去便豁然开朗,群英缤纷,草长莺飞。这里还得天独厚,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温泉。
昆仑洞人将弄萧放在嘴边,不一会林子深处的枝叶便开始晃动,那种剧烈的晃动让鹿儿心惊,不禁皱了皱眉。
可不肖片刻,她便感叹造物主巧夺天工,天下竟有如此美丽的鸟。
“鸟?!”昆仑洞人吹着胡子眉毛,连那纯白的大鸟也有一丝委屈的看着鹿儿,“这是大鹏!什么鸟?!你见过这么大的鸟吗?!”
昆仑洞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她。
“水击三千里,扶摇直上九万里?”鹿儿只看着那大鹏,呐呐道。
“这还差不多!”昆仑洞人笑道。
鹿儿走了过去,那大鹏要比她高上许多,她伸出手才能摸到它的羽毛,缎子似的白色羽毛让鹿儿笑的开怀。
那大鹏似乎忘记了初见的不快,也亲昵碰了碰鹿儿的脸。
陈洛总是赞她的眼睛漂亮,若是见了大鹏,大抵世间在没有什么灵物的眼睛能长得这般深入人心的美丽。鹿儿的眼睛像漩涡和星辰,大鹏的眼睛是有灵魂的黑曜石般澄澈。
似有心灵感应般,鹿儿跃上了大鹏的背,抱住了它的脖子,那大鹏清啸一声,载着鹿儿展翅扶摇而上。
山林里大鹏的清啸和鹿儿的笑声连成一片。
当然,陈洛没有听到。
破晓时分他便接到急报,匆匆赶回永安了。
“阿洛见到一定很欢喜。”她跳下了大鹏的背,笑逐颜开。
昆仑洞人瞪了一眼鹿儿,“哼!女生外向!还没嫁过去就处处想着他!”
鹿儿顷刻便红了脸,昨夜的种种浮上心头,她心里,是已经嫁了的。
“啧啧啧,平日一张活死人脸,一提到那小子你就这幅摸样,他怎么也是你的晚辈,不能太由着他!”昆仑洞人心中明镜似的,他虽不是世俗迂腐之人,然而对鹿儿却是心重有加。
他本想着在着昆仑洞中了此残生,人生漫漫,大部分时光甚是无聊。阴差阳错的收了这个徒弟,才让他晚年的光景有了几分色彩,世人都道红颜薄命,可鹿儿不同,她是凝心嫡派传人,决不可让人欺负了去。
“师傅。。。”她低下了头,她怎会不明白师傅话中之意?
“无妨,为师最恨世俗迂腐之物,只要你们真心交付便好。”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似乎又觉得如此正经的同这小丫头说话浑身不自在,不自觉的抖了一抖,伸手一挥,大鹏便向林间隐去。
末了,又停了停,“无论如何,昆仑洞都是你的家。”说罢又像是看到什么尴尬的事物,逃也似的走了。
鹿儿站在原地,看着昆仑洞人仓皇的背影,捂着嘴笑了。
夜半,她披衣望月。不过才走了几天,怎么会如此想念?
她摇了摇头,曾几何时他们三年未见,她虽有想念,却更多的是害怕。
可如今,难道是因为彼此更亲密了些,才会如此挂念他?
她褪去了衣衫,缓缓没入温暖的泉水之中,借着月光,左臂白皙无瑕。
闭上眼,他隐忍的渴望和绵绵的情话还在耳边,那温暖的怀抱却抽离的干脆,温泉的水也不及他的暖。
犹记得他匆匆起身后,落在她眉心的一吻。
他说,“鹿儿,你等我回来,你只看着我,相信我便好。”
她忘记自己有没有流泪,忘记他们是怎样拉扯,忘记他们因着不舍又缠绵了几次。
她没有抓住,甚至是他的发。
醒过来已是天光大亮,枕边早已空空。他睡过的褥子,甚至都没有残留他的体温。
她看着落在床上的星星点点,又幸福又羞涩。红着脸换过睡铺,叠好小心的压在箱底,心跳快得差点不能呼吸。
她无可避免的蜕变了,不知是好是坏,但好在她无怨无悔。
“臭丫头,你这牡丹都秀歪了!整天神不守舍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看着就心烦!”昆仑洞人敲了敲他的头。
“师傅。。。”她羞愧的低下头。
她一直是好弟子,聪明,用功,专注,勤勉,可这几日偏不知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
“哎,已是半月有余,你若惦记着他,去找他便是。别一副神色恍惚的样子。”昆仑洞人叹了气,又抚了抚她的脉,“差不多了,除非必要,轻易莫要使出全力,基本无碍了。”
鹿儿高兴的点了点头,雀跃的回屋整理行囊。
片刻,又折回身来,“师傅,找到阿洛,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行了行了!你见了那臭小子,恐怕为师是何许人也都不记得了!走吧走吧,整日阴魂不散的看着心烦!”昆仑洞人吹鼻子瞪眼的说道。
鹿儿似乎对昆仑洞人的脾气心知肚明,没到离别的时候,她的师傅就格外的难相处,显得十分别扭,这正是关心则乱性情太真之人才会如此。
她并不说破,对着那连她眼睛都不敢直视的师傅,只是笑着道别。
昆仑洞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却又摸了摸胡子,眼中忧喜难辨。
那走在石阶上的白衣女子,背影着实萧瑟孤单了些。
“记住,若是有难,弄萧一吹,救兵便到。”说罢,青衣一闪,鹿儿回头,石阶上空空如也。
她看着凝心谷长长的石阶,好像那人就站在石阶的尽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