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匆匆而过。五年间,鹿儿似乎错过了府中的不少事,她错过了青枫和青梅的及荆礼,错过了四夫人的葬礼,错过了小少爷的满月宴,或是更多,然而,鹿儿对此并不感兴趣。
五年间青梅和青灵来过竹苑几次,见到鹿儿总是傻傻的样子,日子长了,也便放下心各自勾心斗角去了。鹿儿起初装傻还会胡言乱语的应付几句,后来也许是凝心仁心练得久了,性子冷,逢人也不说一句话,只将眼神放空,不置一词。大夫人来过一次,寒暄了几句,却等不到鹿儿的回应,公孙婆婆一出现,许是婆婆错落的红色疤痕太骇人,她逃也似的走了。
可这一日,有重要的王公贵族应邀来相府做客,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玉兰跑来传话叮嘱她们莫出竹苑,怕鹿儿痴傻不知轻重跑了出去使得相府蒙羞,婆婆和鹿儿只当是来叮咛一句罢了,其实鹿儿白日从未出过竹苑,莫说是王公贵族,纵是天王老子来了又与自己何干。可恶的是,玉兰走的时候竟私自在竹苑大门落了锁,婆婆的脾气是点火就着,哪里忍得了别人的欺骗。
“小姐,你且打坐去,老身倒是要看看来了何方神圣,竟要将你我反锁于竹苑!”
“哎,婆婆,你先别走。。。”话还没说完,婆婆已经一阵风一样飞走了。
鹿儿苦笑,怪不得婆婆的凝心仁心练不到顶峰,这样的脾气,能引来蝴蝶都已经是上天恩赐的了。这些年,她不哭、不笑、不喜、不怒,除了练功,几乎没有执着的事,万事过眼云烟,不知婆婆为何这么多年都还放不开。
唉,又怕婆婆打草惊蛇,她定是又去威胁大夫人了,大夫人倒无妨,若是丞相察觉到什么,她可不认为她那不堪的演技能瞒得过狡猾的丞相,想到这里,一阵烦闷,还是出去看看吧。
出了竹苑,顿觉得相府中丫鬟叽叽喳喳好不聒噪,鹿儿清静惯了,一时间竟觉得十分陌生,浑身不舒服。
“小林,我刚见到几位大人了,还是左将军最为英俊!”
“哪里,左将军冷冰冰的,还是尚书府的李公子风流倜傥,对下人也很温柔呢。”
“左将军为人冷酷,尚书府公子花名在外,还是轩辕王爷最好了,没有王爷架子,人长得也俊!”
“你们没看到今年的状元苏沐阳吗,据说圣上对他很是满意,有意将公主许给他呢!”
你一言我一语,鹿儿大抵知道来了些什么人了,王公贵族、状元将军,配上丞相小姐,当真天作之合。可是,婆婆到底在哪儿呢。
心中惦记着婆婆,却不自主的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习惯使然,等到鹿儿察觉到,却是看到一片荷花海,是的,一大片,花海,这片荷花美的让人震撼,却是府中除却竹苑最冷清的地方,因为四夫人就是在这荷花池中溺死的,从此,这里再无人来,许是无人打理,这里的荷恣意生长,如今倒是壮观。
“开花浊水中,
抱性一何洁!
朱槛月明中,
清香为谁发。”
想起苏辙的《菌萏轩》,鹿儿喃喃的念出来。前世她是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荷花海的,这一世,虽然清静度日,反倒比前世整日为了应试奔波于单词和参考书中来的充实,从未如此亲近过所谓的大自然,紫竹林还是荷花海,都让她激动的想哭。
正想着,荷花池中央传来低低压抑的呻吟,鹿儿本能的想走开,是非对错,阴谋阳谋,又与她何干。却听那人的低吟声似乎越来越痛苦,凝心医者的直觉告诉她,池中之人身体有恙,似是烈毒。想到四夫人曾经溺死在这池中,必有蹊跷,相府今日又有贵客来访,其中莫非有什么阴谋,又是何人起了歹心。那婆婆,婆婆会不会有事。
她转身就要离开,来到这里,她只有婆婆,她本就不是特别独立的女强人,只是有些任性,遇到信任的人便有依赖感了而已。先寻到婆婆要紧,池中之人,仿佛是是非风暴旋窝,让她避之惟恐不及。
忽然听见水声,她回眸却被荷花池水溅了一身,来不及拍落身上的水珠,便有一赤着上身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这男子,甚是俊俏,剑眉星目,五官若雕刻,眉梢上扬,英武之气毕现,只是双目之中过于冷厉了些,他面色潮红,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走!立刻走!”他大声呵斥着鹿儿。
本来就是要走的,但是鹿儿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随后他便看到那十指纤纤轻轻拂上了他的脉搏,他不由得身心一荡,身子也跟着颤了颤,该死的,这毒竟如此霸道。
“媚笙。”鹿儿说完睨了他一眼,却快速点了他的穴道,鬼使神差的带着他回到了竹苑。
“你要做什么?!还不解开穴道?!”那男子怒瞪着她,鹿儿似乎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莫不是婆婆说医者慈悲,恰巧她又没有救人解毒的实战经验,而且,他中的毒似乎还有利于竹苑中蝴蝶繁衍,她才懒得管。
“你?!小丫头,莫要自讨苦吃!”男子恨恨的看着他,可身上的**委实霸道了些,他从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美人若是他想,自然多的是,只是要凭借**要他就范,除非他死。
“你好吵。”鹿儿轻轻的说了句,那男子明显一愣。可能是身上热潮再次袭来,他又低低的呻吟了一声。
“打坐。”将他带入紫竹林最深处的空地上,解开穴道,她还是不看他,自顾自的说。那男子显然明白这女子是要做什么了,可看她年纪小又有些不信任,但此时此刻,又有谁能信任呢。于是,再不迟疑,盘腿席地而坐。
鹿儿旋身而上,紫竹林中微风习习,她立在竹叶之上,闭眼凝神,凝心仁心,妙手回春,指粘兰花,面若观音,自有境界,仿佛不在这世上一般。
他起先虚目睇着她,不知道她这是什么名堂。直到看到她闭目凝神的样子,他眼中露出了欣赏。他欣赏专注的人,而随着蝴蝶一只一只的飞舞围绕过来,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蝴蝶围绕着她,许是身上毒发了,他看她的身形竟有些模糊了,不真切,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切。在蝴蝶中央轻轻旋转的那人,面容他看不真切,他不禁闭上眼,深呼吸,这紫竹林中的清新感,让他一阵舒爽,清凉感慢慢遍入全身,刚才那股恼人的热潮似乎慢慢被抽离了出去。他心生喜悦,对!是喜悦!战场厮杀这么多年,从未有一刻真正停下来。深呼吸,也未有暇欣赏山川秀林之美。常常鄙夷那些未建功立业就欣然隐居的附庸人事,此刻却觉得那些人委实潇洒。
“好了,公子可以走了。”轻轻的声音飘在空气里,与这竹林竟然天造地设般契合。
他忙站起身,觉得浑身舒爽,知那霸道的毒已解,浑身还透出另一股爽利来。他这才仔细看这姑娘的脸,一瞧,竟像是痴了,那双眼睛,像小鹿一样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如同漩涡,只是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灵气逼人,却又透出一股清冷。这该死的清冷,他为何有些生气。这就是书上说的,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他摇了摇头,这小姑娘不过十来岁,显然未脱稚气,可怎地会透出一股不和年龄的成熟出来,她灵气、她清冷、她....还有妩媚,她可不可以不要长大,想到以后,他竟然有些害怕,当然,更多的还是期待。
“公子请回。”鹿儿有些不耐烦,转身便走。
“等一下,在下....呃,在下陈洛,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说完却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但不知为何他看着那背影,就是生出一丝不舍。
“医者本分,不必言谢,你我以后也不会再见。”鹿儿直觉这个人不简单,她可不想沾惹这相府的人事,她只想着和婆婆一起逃出相府,安静到老的过着。糟了,婆婆!竟然忘记了,她提气而起,凝心无踪,往那人多的地方寻去。
那自称陈洛的男子,正是少年将军左落尘,他听着她说不再相见,有些惊讶,他见过女人拒绝别人的,没见过这么直接拒绝的,待回过神来,那白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转了好几个弯都找不到人,她不是相府的小姐,粗布麻衣的她难掩天姿国色,但看样子也不像是丫鬟,丫鬟怎会不食人间烟火,这相府的无论小姐还是丫鬟,见到他都是频送秋波,看的他一阵烦闷,而她,竟懒得看他一眼,还有,那是什么功夫,回去要问问爹了。
他纵身出了竹苑,看到竹苑大门落了锁,皱了皱眉,越发觉得那女子神秘了。然而此刻却不容他多想,因为,那陷害她的女人总不能放过,岂有此理!想到这里就怒气就来了,上官青枫,堂堂丞相府小姐,竟然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他已经拒绝了很多次,连带着爹爹也对这相府小姐的执着佩服起来,年过十八,竟然非自己不嫁,最可恶的是那丞相,说家里规矩大姐不嫁,二姐也不可嫁,还倒污蔑他耽误了两个女儿的青春,这是什么道理?若不是沐阳来约,他才不要来什么劳什子相府,怎地只喝了一杯茶,就看到了上官青枫衣衫半解的样子,可恶。
可只是遇见她,中一次毒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