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罕的狼牙棒带着呼呼风声,以雷霆之势迎面击来,那狼牙棒棒头有人头大小,上面的倒刺根根都有手指粗细,被擦上一擦便必定是个血洞。潘古不敢怠慢,运起剩下的十分力气仰身避开,同时单手递出长矛,直指莫罕心口。
莫罕右手的狼牙棒顺势抡成一个半圆,扫向潘古腰间,却不收势自保,只用左边盾牌护住左胸要害。没想到潘古刺向心口的这矛是个虚招,矛头一抖一转,刺进了盾牌护不到的右胸。
“噗”的一声鲜血飞溅,莫罕的肌肉如钢铁般坚硬,矛尖只陷入肉里一半便再也扎不进去,横扫的狼牙棒却结结实实打在潘古腰间。表面看来这一下双方是个两败俱伤的对攻交换,实则莫罕受伤不重,潘古反倒吃了大亏。
狼牙棒上的尖刺在暮色中闪动着暗红的血光,莫罕瞧着潘古腰间被尖刺钉出的一排血洞,狞笑起来:“小子,还不跪下献头?”
潘古强忍肺腑间的剧痛,吐出一口血沫,用轻松的语调问:“献头有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可多了,说不定老子心情一好,把你那颗头先寄放着,让你做老子的奴仆。”莫罕以为潘古怕了,愈发得意起来。
潘古调匀了一下呼吸节奏,缓缓道:“既然这么好,那你怎么不跪下献头?”
莫罕这才明白对手是在拖延时间,哇哇怪叫着举棒砸向潘古。
身体正在陷入虚弱状态,实力只能发挥出正常水平的三成,现在的自己无法单独战胜这个狼头莫罕。潘古一边左右躲闪,一边迅速在脑里对局面作出了一个评判。
想到此处,潘古瞥眼看向朴具秀,朴具秀不善近战,与缠上他的那个蒙古刀手斗得十分艰难,一时半会只怕腾不出手来支援自己。
眼看己方占据了绝对优势,莫罕身后的明军开始呐喊鼓噪,莫罕兴奋地狂叫不已,狼牙棒越挥越快,潘古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更糟糕的是,随着天色逐渐变暗,对手动作的轨迹也越来越难看清,狼牙棒好几次以毫厘之差掠过潘古身体,皮肉被尖刺带出深深的血痕。
危急关头,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正砸中莫罕肩头。只听“刺啦啦”几声令人心悸的钝响,那道黑影从莫罕的肩头一直劈到地面,把莫罕斜着撕裂为两半。
狼牙棒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断气之前,莫罕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劈裂自己身体的巨物。
那是一把一人多高的,面上雕绘有鬼脸的长柄巨斧。
安格利德!
潘古同样惊异万分,他知道安格利德没有亲自进入战场,想不到她的战斧竟会突然出现。潘古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放眼处都是惊乱喧嚣的人群,却哪里找得到安格利德的影子。
安格利德为何要暗地里掷斧救下自己?
三千营总兵莫罕一死,大顺军士卒精神大振,阵列开始推进反攻,明军则一片大哗,有人往后退,有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几个明军见潘古重伤之下摇摇欲坠,便大着胆子抢上来补刀。
从身体大小伤口中流出的血渐渐止歇,却不是结疤将愈,而是血压降低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血已流不出来。潘古确实几乎没有了再战之力,看着他的背影,白雨纯捂着嘴巴哭了出来,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兑换战斗技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却无法保护这个一直保护着大家的男人。
“苏可!”无计可施之际,白雨纯看到了潘古身后的另一个身影。
潘古与莫罕厮杀时,苏可因为恐惧而脑子一片空白,在两人强悍的实力碰撞前不敢插手支援,听见白雨纯的叫喊,这才清醒了过来,举起盾牌和长矛上前援护潘古,朴具秀力战那蒙古刀手不过,也退了过来,三人再次紧紧地靠在一起。
四周是都捉对厮杀得正酣的人群,兵器的碰撞声和人类的惨呼声响成一片,苏可根本无法分辨方向,甚至不知道身后是不是大顺军阵,他被潘古和朴具秀夹在中间,三支长矛指向眼前蠢蠢欲动的十余个敌人。
很快,那名蒙古刀手首先按捺不住,大叫着舞刀猛扑向潘古,苏可和朴具秀一齐刺出长矛,逼退了蒙古刀手,但迅即有五名明军士兵从两旁同时夹攻而上。潘古用矛格开左边一名士兵砍向自己的长刀,右腿全力踢出,猛踢在正面一名瘦高士兵的盾上,使这个对手完全失去了平衡。朴具秀挺矛疾刺,迫得另一侧的三名士兵没法近身。
“苏可!动手!”潘古一面再次挡住从左而来的挥砍,一面大声喊道。刚才瘦高士兵失去平衡时,苏可迟疑着不敢上前补刺,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这时,蒙古刀手悄悄绕到三人后面,一刀砍在了潘古背脊上。血花四溅,绵甲被斩裂,潘古扑倒在地。朴具秀急了,转身一矛刺进刀手的小腹,却被正在交手的一名明军士兵趁机劈中右腿,斜斜栽倒。苏可慌忙举矛逼住返身扑上的瘦高士兵,将长矛狂乱地在身前挥来挥去,想要护住地上的同伴,但他惊恐地发现,五把长刀的刀尖都对准了自己。
漆黑的眼珠里透露出嘲弄的神色,五个明军士兵知道苏可这种绝地求生的搏命挥击无法持久,他们缓缓围逼,蓄势等待最后一击的时机。
嘈杂的厮杀声中,隐隐有马蹄声响起。
“闯王万岁——!!”
许多人的高喊突然从身后传来,明军阵中有人在大叫着些什么,与大顺军混战的明军开始丢下对手往回逃跑,逃跑的明军越来越多,大顺军则高声欢呼起来。
苏可面前的五名明军士兵也明显出现了一丝慌乱,对视一眼,其中四人迅速转身退走,剩下的瘦高士兵犹豫了一下,猛地抢前举刀砍向苏可。
苏可赶紧横矛招架,但眼看已遮拦不及了。
长刀带着一股寒意“唰”地从苏可鼻尖前掠过,却没有砍中他,瘦高士兵扭曲着脸倒退了几步,嘶嚎着歪倒在地,腰间插着一支长矛。
潘古再一次救了苏可,他半跪在地,背部有一个可怕的刀口,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苏可!动手!!”潘古嘶声喊道。
苏可惊魂未定,但这次没有迟疑,赶忙上前挺矛刺入受伤敌人的胸口。
瘦高士兵像被竹签插中的活虾一样缩成一团,圆睁的眼球一下凸出,死鱼似地紧盯着苏可。他嘴角涌出血沫,如同要做深呼吸一般地使劲伸长脖颈,喉咙里发出恐怖的低鸣,但很快就停止了抽搐,四肢平瘫下来,再也不动了。
苏可愣了半晌,猛地松开长矛,往后坐倒,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流了出来。
密集的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近,伴随着骑兵冲入敌阵所特有的巨大撞击声,明军的侧翼一片大乱。苏可和朴具秀搀扶着潘古站起身,从他们的位置看去,土丘下的明军军旗像被砍伐的森林一般,一排排地倒下去,两柄绣着青龙的亮黄叉尾旗并排从倾倒的旗帜中间鲜亮地跳了出来。
是大顺御营骑兵!
潘古心里一松,便觉昏昏沉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白雨纯哭着跑上前来,径直扑进潘古怀里,“潘大哥、潘大哥”地不停呜咽着。
“好了,都结束了……”潘古无力地抚上她的黑发,潜意识里突然闪过一种奇怪地感觉,那感觉就像有人在从背后注视着自己一样。潘古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天却已全黑,什么也没有,被人注视的感觉下一刻就消失了,像是因过分疲惫而产生的错觉。
潘古没有看见,就在那个方向,约摸半里开外的远处,静静地立着一个血红色的巨大身影。
那是安格利德。她闭上眼,仿佛失神般又立了一会,然后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