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细长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拂动,槟榔树被累累果实压得垂下了腰。一把奶黄色木质靠椅支在白色的沙滩上,娴雅的女人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正在专心读一本古老的皮装书,漆黑光滑的长发如水般柔顺地垂下肩头。
“还在看书啊。”他跳下高大健美的黑色骏马,微笑着走向女人,手中用芦荟叶兜着一提刚刚摘捞的新鲜牡蛎,温暖的细沙随着踩踏挤进脚趾之间的缝隙,磨得皮肤痒痒的。
“海德格尔的书写得很好,你也应该看看。”女人抬起头看向他,眼睛因为阳光照射而微微眯缝着,在浅绿色连衣裙的映衬下,被刘海遮住小半的娇俏面孔美得令人迷醉。
他知道海德格尔,不过这位近古哲学家关于世界存在的离奇观点很让他头痛,他弯腰把牡蛎放在沙地上,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你的那幅画怎么不画了?”
“笨蛋,你不知道油画用的松节油会对宝宝有害吗?”她嗔怪地皱皱鼻尖,眼角边的粉红小痣随之跳动了一下。
“哦,对啊。”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发。他非常喜欢她皱起鼻尖的样子,每当她偶尔做出这个娇嗔可爱的小动作时,他都仿佛回到了与她初次相遇时的那段橙色岁月。
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微凸的小腹,柔声说:“我把那幅画留在山里了,等这小家伙出来,我们再一起回到那儿去,把他也画进画里。”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缓和而宁静,带着一位母亲所特有的慈爱,他似乎看到她的脸上有圣洁的光辉在闪耀。自从怀孕之后,她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整天与尖端科技概念打交道,聪明得令人捉摸不透的好奇女孩了。他这么想着,静静地不说一个字,生怕搅乱了这令人晕眩的幸福时光。
“小家伙的名字想好了吗?”她问。
“既然是第一个,就叫阿尔法如何?以后第二个叫贝塔,依此类推。”
她知道他在开玩笑,扑哧一声乐了:“讨厌,你以为他是你实验室里的克隆小猴吗,说正经的!”
明媚灿烂的笑容发自内心,令他有些吃惊,以前她极少被他笨拙的玩笑逗得开怀。
然后他也笑了,转头望向辽阔的碧海,想了想,说:“观澜,是男孩就叫观澜,是女孩就叫纳澜,跟你一样的澜字。”
观澜是五年前两人第一次在这座风景优美的南洋小岛相遇时,他替小岛起的名字,而古拉丁文中“永恒”一词的读音是埃特纳,通常简化为纳,纳澜的涵义不言而喻。
她在感动中沉浸了一会,合上书,轻轻地牵住他的手,让他感受她肚子里面的小生命。
他屏住呼吸等了没一会,手掌果然感觉到了几下微微的博动。
“宝宝在对你打招呼呢。”她低声呢喃着,一脸幸福。
他用另一只手搂住她凝脂般的肩头,她侧过头,两人轻轻一吻。
海浪无声地拍上沙滩,海鸥在天际翱翔,他贪婪地嗅着爱人发际混合着海风咸味的幽幽百合香,暗暗许下心愿。
惟愿这一刻天长地久。
他没有注意到,两个不祥的黑影在远空的白云之间悄悄掠过。
突然,远方的地平线那儿爆发出一片足以刺瞎眼睛的炫目强光,等他们惊觉时,惊天动地的爆音和气浪已经席卷而到。
她一愣,继而从木椅上惊慌地跳起,双手捂住小腹,朝他大声叫喊了起来。
但他已经听不见她在喊些什么了,最后映入眼里的,是她充满了疯狂和绝望的目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失态。
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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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顶点着烛火的低矮帐篷里坐起身,潘古发了好一会呆才辨清了梦境和现实。很快他发现,这一次做的梦与以往很有些不同,竟然在醒来后还能在记忆里留下些模糊的印象。
他记得那个穿着一袭浅绿连衣裙,左眼角边有一颗粉红色小痣的娴雅女人,但记不起她的名字,他记得女人发丝间带着海风咸味的茉莉清香,记得那令人晕眩的幸福感,还记得最后那场毁天灭地般的大爆炸。
梦中女子让潘古想起了此前见到张震鸣团队中那个身材苗条的女骑兵,她们给他的感觉非常相似,而且同样熟悉,直觉甚至将这两个影子划上了等号。他意识到,女骑兵也许与梦中女子就是同一个人,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
但残留下来的梦境碎片非常有限,对恢复记忆暂时没有太大帮助,他又思索了一阵,下定决心,再遇到那个女骑兵时,一定要弄清楚她与自己之间的渊源,至少也要见到她的真面目。
潘古看看四周,帐篷很小,只有他独自一人,干燥的黑土地面上有一叠皱皱巴巴的黄色纸卷和一只朱笔。纸卷虽破,却很不一般,当潘古的目光落向它时,它慢慢地自行摊平了,显露出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工整小字。
他立时就想到了刚进入“幻境世界”时在樊城也见过同样的古怪物事,心念一动,这才醒起自己已经完成了三国时空节的任务,应该身在另一个时空节里,忙俯身抓起纸卷。
纸质有些糙劣,但纸面比三国时代的绵纸要光滑许多,显然制纸材料和技术有所进步,汉字似乎是印刷上去的,大小一样,字体相同。
最先映入眼里的是卷首一排如展翅蝴蝶般的结形图案,楣下还有一行小字注释:“业由心生,因果常在。”看到“因果”两字,潘古心念又是一动,这些恐怕就是所谓的“因果结”,可以用来兑换有利于参与者生存的技能或阶级。仔细一数,竟有23个,不由吃了一惊,韩飞和安格利德都说过新人完成任务会得到7个因果结,自己却怎生得到了23个?
往下看到另一排注释,方才明白:“编号,329;完成初始阵营任务,获业7;击杀高一阶级人类10,获业1;击杀高两阶级人类2,获业1;灭魔,获业2;生魔,获业1;度蚀,获业2;七珠消泯一珠半,获业9。”
第一句完成初始阵营任务容易理解;击杀高一、二阶级人类,应是指以民众的身份击杀曹营士卒;七珠消泯一珠半应是指自己胸前七颗珠子发生变化的事情,却没想到仅这一项获得的因果结就比完成任务还多。此外还有三项“灭魔”、“生魔”和“度蚀”,“度蚀”大概是指遇到了“蚀祭”并且生存下来,前两条的含意就难以揣度了,不知跟杀死入了魔的王安有没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些“奖励”中有两项直接与杀人有关,而且并不难获得——虽然单位数量对应的因果结并不多,但只要参与者始终处在一个较低的阶级,拥有足够的实力,再不断找高阶级的人来杀就行了——看起来就像是在鼓励,或者说引诱参与者大量杀人。从这一点出发,“幻境世界”和参与者存在的意义就更难以理解了,难道这只是个单纯的杀人游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