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商全身一震,他手中的药碗掉到地上,砸烂了,这几天他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心里打算着如果秀儿不说,他就不问,现在见秀儿主动提出,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弯下身去,一边捡起地上的碎片,一边说:“绣春刀的外形和雁翎刀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绣春刀的刀背是雁翎刀的三倍厚,足足达到半寸后,刀刃锋利异常,所以打横看,绣春刀就想是一个锥形的利刃,形状就和剃刀差不多了,因为刀背厚了,刀身就重了,刀的硬度就加大了,双手抓住刀柄,一刀下去,可以将一个马头给砍下来!”说到这里,他将药碗所有的碎片捡了起来,回过身去,看着墨零的的黑眼睛说:“被绣春刀刺伤的伤口成一个锥形,我是锦衣卫,手中提的刀就是绣春刀!”
墨零叹口气,她躺会到床上,默默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反贼,我是在一个太监的家里被一个名叫赵昶的锦衣卫打伤,如果你要抓我的话,我不会逃跑的!”
“既然说开了,那就说个清楚吧!”纪商将药物的碎片放在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凉白开,然后正襟坐在床沿上,温柔地看着墨零。
墨零想起自己的身体被他看过了,原本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顿时生出一阵红潮,转过眼前不敢去看他。
“你刚才说太监?什么太监?”他从查案的人是锦衣卫就知道追杀墨零的人非同小可,现在听到她说是一个太监,心里也不惊讶,只是好奇她得罪的是那个太监。
墨零虚弱地说:“我是夜探一个太监的家时所受的伤,那个太监很坏,喜欢拿鞭子抽打人取乐!”
纪商很是淡定,他早知道墨零得罪的人来头不小,因为能够让锦衣卫大动干戈的人不多,权阉是其中之一,脸色波平如镜地说:“能够在宫外有家的太监都是非同小可的太监,目前我知道的太监有七人,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高凤四人,张永和谷大用是现在都领差到外面监军,不在京城,不知道你说的老太监是谁?”
“我听说赵昶说他姓马?”墨零想起赵昶曾经喝问他为何要闯马公公的府邸,她当即说道。
“马永成?他长得什么样子!”纪商认识马永成。
“白白胖胖,五十开外,头上有斑白头发!”
纪商想起当日他跟随正德皇帝取赌场的时候,马永成就在旁边,不过马永成长得高大健硕,皮肤还有点黝黑,非常英武,他摇头说:“马永成不白也不胖,你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赵昶应该是在骗你,那老太监应该是高凤。高凤是御马监太监,现在是东厂缉事,位居钱宁之下,可以说如果钱宁不发话,东厂听命于他!你怎么到他家去了,当真不要命了吗?”
墨零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她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赵昶还想法子来骗她,当真是人心可恶,她婉声说:“如果那个伤我的锦衣卫骗我说高凤是马永成,那么他的名字也不是赵昶?”
纪商点头说:“你说一下他的样子!”
墨零回忆了片刻,开口说:“身高有六尺,皮肤黝黑,好像经过风沙的打磨,双手的关节非常大!”
“慢着!”纪商打断说,他伸出右手掌,露出上面的老茧和关节说:“你说他的双手都是这样子吗?”
墨零回头看了他的手掌说:“是的,我看得很清楚,他双手握刀,两个手的手指关节都非常大!”
纪商点了点头,说道:“他的脸上的轮廓是不是很分明,眼眶是不是比平常人的要深一点,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眼睛是深蓝色,而不是纯黑色对吗?”
墨零回忆想了一会,她对那双狠毒的眼睛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是深夜,没有看清楚瞳孔的颜色,现在听到纪商这样一提,马上回忆起来,当时她跳上房顶逃跑的时候,她回过头来戒备赵昶的追击,发现赵昶咬着牙齿在看她,刚好月光照在赵昶的眼睛上,确实有点像是深蓝色,她点了点头说:“没错,你知道他是谁了吗?”
“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叫福赛,蒙古人,颜朵卫的人,祖先跟随永乐皇帝打赢了靖难之役后,定居京城,所以他是半胡半汉的血统,面上的轮廓比我们汉人要分明,眼中带蓝色,目前整个北镇抚司里的旗官,我知道只有他是边军出身,双手因为长期使用长枪,所以双手的手指关节都比普通的人要大一圈!不像我们这些汉人锦衣卫!”他伸出自己的双手放在墨零的面前说:“我们锦衣卫中的汉人旗官,从小练习的都是单刀,我的左手比右手的老茧要少很多,右手手指的关节也比左手手指关节要小一圈。所以我很确定你在高凤府上碰到的人是福赛,锦衣卫北镇抚司芒种旗总旗官!”
“原来他是胡人,还是边军出身,难怪身上的杀气如此厉害,不过这人太可恶了,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纪商看着墨零,觉得她有点天真,心想:“谁那么白痴对敌人说真话了?不过这个福赛真的卑鄙,他说谎就说谎吧,怎么老是冒充别人,让别人给他被黑锅,这样的人是条危险的毒蛇!”
他说:“现在不是赞叹的时候,你为什么去高凤的家?”
墨零叹气说:“自从上次我放弃刺杀你之后,我就失去了头领的信任,被闲置起来,那天晚上,我暗中跟踪头领,最后看到他进入了高凤的府宅,虽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但看见我的头领单膝跪在一个老太监的跟前!所以我很好奇这个老太监是什么人,便独自调查起来,结果不小心被人发现了,所以被追杀,幸亏有你救助,否则我已经失血过多死了!”
纪商问:“你说你的头领跪在高凤的面前?”
“是的!”
“这么说来你的头领是一名东厂密探,这名东厂密探为什么要派你过来杀我?”
墨零摇头说:“我的头颅是我爷爷的小儿子,他一直在京城,和我们几乎不联系,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了东厂的密探。”
纪商一怔,问道:“你爷爷,你还有爷爷吗?”
“嗯!”墨零伤感地点了点头,“不过已经死了,现在我已经是举目无亲了!”
纪商心里感到奇怪,他明明记得秀儿跟他提起过她只有父母和姐妹,爷爷奶奶早就没有,现在怎么忽然出现个爷爷来了呢,他疑惑地问道:“不是亲爷爷吧?”
墨零点头说:“嗯,不是亲爷爷,但他非常疼爱我,比亲爷爷还要亲!”
纪商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你告诉我,让我知道想要刺杀我的人是东厂的密探,看来下命令的人是高凤了。。。高凤!”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只怕他是看到我是钱宁的人,才会让人刺杀我的吧,否则的话,绝对不会在秀儿放弃刺杀我之后,便停下手来,因为一旦他们知道已经打草惊蛇了,又知道我和秀儿的关系匪浅,无论是继续刺杀我,还是杀秀儿灭口,都会引来锦衣卫的大力调查,所以他才会放弃刺杀我,同时也让秀儿远离核心!哼,高凤,我对付不了你,那就由钱宁去对付你吧,我们走的瞧!”
“你好好休息吧!”纪商起身,从桌子上收拾旗药碗的碎片起身离开。
“你不抓我了吗?”墨零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带着好奇,欣慰,担忧,迟疑等神色看着纪商,她的内心虽然知道纪商既然救了她就不会出卖她,但是又害怕纪商的锦衣卫身份,所以她的内心既欢喜又彷徨。
纪商站住脚步,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觉得她楚楚可怜,一股柔情从心底泛起,让他对她生出一分怜惜,柔声说:“国之大义,我不能违反,如果你是反贼,我必将你擒住,但你不是,你不过是触犯了东厂的权阉而已,我手中的刀不会为了讨好权阉而指向自己的亲人,你是我的亲人之一,我又怎么会将你押去给东厂治罪?”
墨零想不到纪商将自己当成亲人,心里暖暖的,一想到他给自己脱衣换药时看光了自己的身体,霎时间心如鹿撞,满脸羞红,双手抓住被角,轻咬着嘴唇不敢去看他。
纪商没有察觉自己说话的暧昧,也没有发现墨零的娇羞,只顾自己的说:“秀儿,我不想你再次受伤了,以后不要去当什么杀手了好吗?难道你就不能够安安分分地在杨府呆着吗?”
“什么秀儿?你在说什么?我叫墨零!”墨零抬起头来,带着有点不明白的懵懂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纪商以为她还是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叹口气,不再争辩,说道:“你身体还很虚弱,再躺一会吧!”淡然离开。
墨零当年被自己父母卖出去的时候还是四岁的稚龄,根本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妹妹,所以她不知道纪商将她错认是自己的孪生妹妹秀儿,秀儿虽然知道自己有个孪生姐姐,但纪商并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墨零的事情,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墨零时不时出现在纪商的身边,纪商虽然听过秀儿说她有个姐姐叫做汝飞零,可是他并不知道两人是孪生姐妹,也想不到那么巧,秀儿和墨零先后都出现在他的身边,所以他没有往墨零和秀儿是一对孪生姐妹的方向里想。结果就造成了这样的误会,纪商认为秀儿和墨零是同一人,秀儿和墨零两人都不知道有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纪商的眼前。
其实秀儿和墨零两人虽然长相一样,但还是有很多的不同,秀儿平时就是扎着两个丫头打扮,墨零却酷爱编辫子,秀儿外柔内刚,对朋友很珍惜,所以她有胆量在公堂上站出来做假证,墨零性格狡黠,为人聪明而有主见,可以独当一面,因为成长的环境不同,她们两姐妹就成长为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纪商打从心底喜欢的是秀儿,但因为认定了墨零是秀儿,所以他见看到的一切不合理的现象都自动忽略过去,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墨零和秀儿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