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陈衡恪《题春绮遗像》
窗外,细雨飘零,余贵妃穿着单薄的衣物站在窗前,向外看去。
雨打芭蕉。
滴滴答答。
雅兰拿了火狐尾巴织成的轻薄披风,静静的给余贵妃披上,轻轻的说:“娘娘,保重凤体。”
余贵妃精致的妆容下,隐藏着一抹淡淡的哀愁。
雅兰见了余贵妃这样忧伤的样子,心里尤为难过,抹了抹眼泪说:“娘娘,若是想哭,便哭吧,此处只有雅兰一人,娘娘何苦强撑着。”
余贵妃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沉沉的说:“本宫不哭,这世间上的事,本宫早已看得透彻,十五年来,本宫历经大喜大悲,早已大彻大悟。”
“娘娘……”雅兰跪地痛哭,“娘娘,是我对不住你,倘若当初我能小心一点,又岂能让皇后娘娘将茴香掺在娘娘的安胎药里……”
余贵妃披着火红的披风,背影却尤显单薄。她双肩微微颤抖,却未作声。
“娘娘……娘娘,都是雅兰不好,明明有了皇后下药害娘娘的证据,却让芝兰偷了去,害的娘娘最终只能让帮凶荣贵人受罚。如今苍天无眼,皇后娘娘身怀帝裔,荣贵人也不再身困清央殿,皇后娘娘极力拉拢的德嫔又备受帝宠。娘娘,往后的日子,娘娘可怎么过呀……”雅兰跪在地上,声声是泪。
余贵妃沙哑的声音又回荡在空荡的屋子里,她说:“血海深仇,本宫定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说罢,扶雅兰起来,说:“雅兰,你也随了我这么多年了,你的真心,本宫看在眼里,所以,由始至终,本宫并不怪你。”
雅兰泪水模糊了眼睛,又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余贵人又扶她起来,说:“这么多年,忙前忙后,也委屈你了,先去休息吧。”
雅兰擦了擦眼泪,对余贵妃说:“娘娘保重。”说罢,出了余贵妃的卧室。
余贵妃独自坐在榻上,拼命的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坚硬如石的心,往往都是千疮百孔的样貌。
坚强如铁的女人,往往都背负着不敢回首的旧事。
比如。
余清雅。
德羽纤见了妙蝶送来的珠钗,尤为喜欢,欢欢喜喜的戴上了,对妙蝶的婢女绿菊说:“姐姐总是知道我的心思,知道我爱些什么。”
绿菊笑笑,恭恭敬敬的说:“德嫔娘娘与小主姐妹情深,小主当然知道德嫔娘娘的喜恶了,小主看到朱钗上有娘娘最喜欢的梅花花式,就立刻叫奴婢送来了。”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了荣贵人的笑声:“平日里只知道德嫔娘娘广交良友,但万万没想到连平日里话都不说的妙蝶都与娘娘示好啊。”
德羽纤连忙迎了出来,荣贵人躬身施礼说:“荣贵人给德嫔娘娘请安了。”
德羽纤慌忙扶起荣贵人说:“姐姐折煞我了。”说罢,扶着荣贵人进屋坐下。
绿菊施了一礼,对德羽纤和荣贵人说:“德嫔娘娘,荣贵人,若是无事吩咐,绿菊就先回静恰轩了。”
德羽纤点了点头,叫绿红送了出去。
绿可给德羽纤和荣贵人沏了茶,端了过来。
荣贵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绿可,问她:“你可是从前不渡香涧的主子妙可?”
绿可将茶摆在桌子上,低头说:“过去之事,如过眼云烟,奴婢早已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什么?记得什么,就告诉本贵人什么。”荣贵人高高在上的坐着,端起茶,抿了一口。
“奴婢记得为宫婢该做的事情,荣贵人不必知道奴才们的规矩,所以,奴婢也不必告诉荣贵人。”
“大胆!”荣贵人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声。
绿可垂手站着,脸上既无惊慌,亦没有过去的嚣张气焰。绿红恰好送出绿菊,进了屋子,见此情形,忙对荣贵人说:“贵人息怒。”
德羽纤亦喝了口茶,对荣贵人说:“姐姐息怒,不必与下人动气,当心伤了身子。”
荣贵人和善的笑笑,对德羽纤说:“德嫔娘娘太善良了,对下人也是过于宽松,我们都是**之人,凡事,还要顾忌**之主的喜怒啊!”
德羽纤命绿可下去,问荣贵人:“姐姐此话怎讲?”
“德嫔娘娘既知道绿可是不渡香涧出身的奴才,怎么能不知本贵人的意思呢?”荣贵人故意吊着德羽纤的胃口。
“妹妹入宫时间尚浅,凡事还需姐姐教导。”
德羽纤的态度让荣贵人心理得到了满足,她满意的笑了笑,说:“德嫔娘娘应该知道,不渡香涧在**之中,可以说一直以来都是只手遮天,皇后娘娘隐忍十五年,终于让不渡香涧有了颓废之势,想必,皇后娘娘,对不渡香涧,必然是恨之入骨。”
“可是皇后娘娘亲自下令仿绿可出罚堂……”
“那是皇后娘娘要做的事情,无须德嫔娘娘和本贵人过问。可我们要做的,自然,也不该皇后娘娘亲口嘱托。”荣贵人说完,起身说声累了,便告退了。
德羽纤送走了荣贵人,独自在屋子里思量了半晌。
妙香在屋子里抄写佛经,正抄到《香偈》的时候,忽然听见窗户上落了一只鹦鹉。妙香皱了皱眉头,低头继续抄写。
戒香定香解脱香,光明云台遍法界。
供养十方无量佛,见闻普熏证寂灭。
写完之后,妙香走进鹦鹉,在鹦鹉的头上点了滴墨水,鹦鹉便扑棱棱飞走了。妙月开着窗子,冷眼看着妙香的动作。
妙月的贴身婢女绿黄说:“主子,要不要去回了贵妃娘娘?妙香这样与皇后娘娘相约见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妙月冷笑一声,说:“时间尚早。”
“主子?”绿黄不动妙月的意思。
妙月摇了摇扇子,说:“如今形势大变,贵妃娘娘在宫中形势岌岌可危,很难再像从前一般只手遮天,也难怪了妙香投靠皇后娘娘。此事,还是暂且搁下不说,待形势明朗,再做定夺。”
绿黄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妙月又嘱咐了一句:“切不可对她人说,说了,就要小心你的脑袋!”
妙灵在屋子里盛装打扮,贴身奴婢绿橙帮忙打点。
打点完毕后,妙灵娇滴滴的对绿橙说:“绿橙,随我到紫华宫陪贵妃娘娘坐坐吧!”
绿橙一边答应着,一边说:“如今妙月小主,妙香小主都不大去贵妃娘娘那里了,可见其心势力,人品不淑,唯有小主还惦记着贵妃娘娘呢!往后娘娘若是翻身得势,一定不会忘了小主这份情谊的。”
妙灵看着绿橙笑了,说:“依你之见,娘娘还有回还的余地吗?”
绿橙帮妙灵披上披风,说:“依绿橙看,余贵妃绝对不是池中之物,**之中佳丽三千,能够留在帝王身边的,出了正宫的皇后娘娘,便是余贵妃了。余贵妃进宫十五年,几沉几浮,每次失势之后再得势,都会比先前更胜一筹,七年前余贵妃险些打入冷宫,熬过来之后,晋封为妃,三年前又被人陷害,帝王半年未曾踏足紫华宫,可一夜之间,又得了宠,晋升为贵妃了,所以呀,余贵妃,一定不会甘心任人踩在头上的。”
“如此一来,妙月姐姐和妙香姐姐岂不是押错了注?还是妙蝶姐姐好,平日里就不与人交往,现在也显不出冷淡不冷淡的了。”妙灵系上披风的带子,说。
绿橙笑了,说:“小主选对宝就好了,哪里还管得着别人啊。”
绿菊回到静恰轩,略显不安,唯唯诺诺的对妙蝶说:“主子恕罪。”
妙蝶眉头紧皱,生气的问:“又有何事?”
绿菊“扑通”一下跪下了,几乎哭着说:“主子恕罪,奴婢刚刚去景仁宫给德嫔娘娘送珠钗的时候,不小心让荣贵人给遇上了,主子是余贵妃的人,德嫔娘娘和荣贵人又是皇后娘娘的人,让余贵妃或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主子都不会好过的……”
“起来吧,下次小心便是了。”妙蝶脸上虽然仍旧尽量保持平静,嘴角却忍不住带着笑意。
“主子?”绿菊有些不解。
“我与德嫔娘娘好,与**之争本就是无关的,让你处处小心,是不想让旁人的在背后指点我趋炎附势,如今叫荣贵人看见了,就看见了吧!下次你小心便是。”妙蝶说着,扶绿菊起来,说:“你先下去吧!”
绿菊点点头下去了,妙蝶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得志的笑了。
可惜德羽纤头脑太不灵活,与她这般要好,从来未曾与帝王,甚至从来未曾与皇后娘娘说过半句好话,如今叫荣贵人遇见了,想必不到明日,荣贵人便会告诉皇后娘娘,虽然妙蝶是不渡香涧出来的小主,但既是有心投靠,如今皇后娘娘又大肆笼络人心以期斗垮余贵妃,那么想必,出头之日不久矣。
想到这,妙蝶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