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紫色的光辉开始凝聚。
只一发,就足以把头颅轰飞吧?
但是,法可丝蒂娜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突然终止了动作,手上的光改成了闪电的青蓝色:
“我会给予你尊严的死亡,完整的遗体,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而是因为不论出于何种形态,你依旧是人。人应该迎来正确的终结。最后,你有什么遗言?”
“真是冷漠无情啊!我可爱的女儿。”
男人轻轻笑着。
完全不拿法可丝蒂娜手上凝聚的威胁当成回事。
就这样,自顾自地边笑边说。
“干得的确不错,可惜——”
突然,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的影子突然波动扭曲起来。
“——是只井底之蛙。”
黑色的影子,裹挟着浓厚的黑雾,紧紧把男人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如同一件怪异的斗篷。
!?
事发图变,法可丝蒂娜和芙莉拉都没有反应过来。
斗篷立刻消解了念力的束缚,男人的身体又动了起来。
法可丝蒂娜看见那嘴角浮起残酷的笑容。。。。。。
与此对应的——
是他身边触手可及处,是毫无防备的芙莉拉。
“不!!!!!!!!!!!!!!!”
法可丝蒂娜大喊出声!!!!!
阻止他!!
阻止他!!
阻止他!!
阻止他!!
阻止他!!
强制省略跳过诸多步骤细节,直达输出结果!!
脑袋中嗡地一下,耳边仿佛晃过玻璃破碎声。
“多重环绕法阵:内注炮——‘铁处女’!!”
呼喊中,不断从喉咙涌出的鲜血进入气管,呛得她不断俯身咳嗽。
身体内什么线状东西似乎如琴弦一样不断绷断。
数十大小魔法阵同时于男人身侧出现,包围并覆盖了他所处的区域,就如同严密的铁桶一样。
但还是晚了。
两把黑色的匕首,划出“Z”字形的轨迹,从左腰和右腰刺入腹腔。
粘滑滚热的血。
——怎么——
法可丝蒂娜脑中,闪过芙莉拉最后的声音。
然后,芙莉拉的整个躯干正面,绽开了一朵硕大无比的花。
她身体内部的东西,就像花蕊一样,互相粘带勾连着,四散洒出。。。。。。
男人举手反撩,匕首从她喉下洞穿下颚直插入脑,随后一跃闪开。
直到这时,“铁处女”向所包裹区域内部进行的无数奥术光束攻击才被发射,威力尽数被黑色的影子披风所吸收。。。。。。
************************************
芙莉拉死了!!
但是,法可丝蒂娜却仅仅是一呆,并没有过多反应。
是啊,她死了。
反正,应经有了会死的觉悟。
所以,即便她先死一步,我也会紧随其后吧?
总之我们都会死。
死在一起,也不算是孤单。
是以,并没有过多悲伤。
暂时忘却情感,只是专注于眼前的战斗。
溢满泪水而模糊的眼睛,只有竭力睁大才能看见东西。
芙莉拉死了。
芙莉拉死了。
芙莉拉死了,只剩下法可丝蒂娜一个人,所以背靠背防御策略失效。
所立足的树,被男人轻易击断。
黑暗的强腐蚀力作用下,树自然脆弱地不值一提。
狠狠摔在地上。
不是不想躲避,而是身体的负担已达到承受极限,每动一下都牵动其剧烈的疼痛——甚至,连能够牵动自己身体带来疼痛的力气都没有。
多次损伤身体而达成的法术效果,使她的肉体已在多次反噬中不断崩溃。
“虽然你想杀我,但是我却不会想杀了你的,我可爱的女儿法可丝蒂娜。。。。。。”
男人走到趴在血泊中的法可丝蒂娜身边停了下来,扫视了一下遍地的尸骸,耸了耸肩。
“来吧。。。。。。”
然后,冲她伸出一只手,说道。
歪邪堕落的翠绿双目,看着正直清明的翠绿双目。
法可丝蒂娜摇头,痛苦疲惫的双目闪过凌厉之色,昂首凛然道:
“我宁可死,也不会与无视人类道德伦理的败类同流合污的,父亲大人。”
男人又笑了。
他粗暴地抓住法可丝蒂娜的马尾辫,就这样把她的头抬起来,说道:
“所谓道德伦理这种东西,本是世间不存在的,是人类自己衍生发展出来的约束自己的枷锁!这些不属于世界本初的事物,不都是恶化世界的污秽泥巴么?挣脱枷锁吧!甩开这一切获得自由吧!饲养在你心中的那些蠢动着的东西,那些脉动,那些腐烂,都在呼喊着诉说着啊!你不也正是因为接受了这些污秽,才会依旧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么?少装清高了。”
法可丝蒂娜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毫不退缩地看着他,用冷若冰霜而漫溢怒火的声音说:
“不,这些是人们发展出来,改变世界,把世界变得更美好的‘文明’和‘修函’。”
男人冷冷耻笑一声,放开法可丝蒂娜早已被染成血色而失去本来的钴蓝色的头发,任由她的头狠狠撞在了地面上,片刻间,血液从额头淌下。
芙莉拉送给她用来绑马尾的灰黑色带子,从头上松脱,落在地上。
“那么,我问你,这些‘文明’在你眼中呈现出的是什么样子?”男人伸出双手,似乎正在苦口婆地向说服法可丝蒂娜接受某种事实:
“看吧!!污泥!都是污泥!!这就是你的坚持,你的固守,你的负隅顽抗,你的执迷不悟!!”
夸张地转身三百六十度,似乎在展示着他身后的世界。
法可丝蒂娜依旧冰冷而沉默。
男人继续说着:
“这世界就是这样的,肮脏,到处都是垢泥,想干净是不可能的!堕落!沉沦!这才是世界这样发展下去的趋势,这才是我们永远不变的未来!这就是世界,满眼所见尽是让人作呕的淤泥!!滞塞着世界和谐的自然运转,污染着世界本初的原始纯净,破坏着世界冥冥的微妙平衡——”
话是这样说没错。
他所说的,法可丝蒂娜所看见的,却是这样没错。
但是。
无须怀疑。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男人是错的,法可丝蒂娜是对的。
就是这样简单。
立场就是这样分明。
固守住自己的城池,因为不这样做,她就辜负了那些伴她走到今日的人,辜负了给予勇气使她能够抬头看向蔚蓝天空的信念。
所以——
“的确,对于这一点我无法辩解。但是,我却始终不曾放弃想要变得干净!即便是到最后也不会放弃,这就是法师的坚持,这就是这些年我学到的东西。”
用手撑住身体,法可丝蒂娜抬起头来,不屈地看向这个男人。
如果说,这世界是脏的,那只要让世界美好起来,再把自己洗净不就可以了吗?
只有让世界先清洁,自己才能干净。
“不管形式如何,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总是找些貌似深刻的理由为自己的恶行诡辩,正是说明你自己明白这样做是错的,你亏心,你在竭力试图劝说你自己,你在找借口让自己相信你自己所做的错事是理所当然的!”
一字一句,反驳着男人丑恶的歪理邪说。
“我也会逃避,逃到那片蔚蓝色的天空,逃到哪没有文明足迹的云间,因为那里是干净的,只有飞行时,我才能呼吸到最洁净的空气——那是心旷神怡的。可人毕竟是地面上的生物,想生存,就无法离开地面。当我孤独地在天空中低头看向大地时,我明白,即使要从云朵中坠落,我所要拥抱的,也是这片土地——即便这里尽是泥泞,我也必须努力融入其中。”
冷淡的语调,似乎仅仅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关的故事。
没错,她坚持多年所要追求的东西,才不是男人所说的那种肮脏和腐朽,才不会是眼中所见的那种扭曲。
所以,绝不会被动摇和蛊惑。
“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并非是世界的错,而是自己的错。为什么不能努力适应?为什么不去抗争改变!?像你这样宁可陪着世界一起逃离秩序,逃离纲常,就此沉沦下去,只是一个可怜虫而已。”
沉默寡言,冷如霜雪的冰艳女孩,在这里激昂着积压与心底多年而从未说出的话。
“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同类,更不会承认你是我父亲!!”
斥责着,男人那自甘堕落的丑态。
男人表情一变,然后就是更大声的讥笑:
“适应世界?融入世界?别开玩笑了!!这么做是在干什么?成为这污泥的一部分吗?”
法可丝蒂娜摇了摇头,双目中流露出了怜悯,似乎为男人的无可救药而叹息:
“由于不想蒙上污泥,你已经让自己变得比这污泥更丑陋。。。。。。而我,与你不一样——”
她用法杖撑着身体,竭尽全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努力不去看芙莉拉的惨象,法可丝蒂娜颤抖地深呼吸了一口,冷冷地瞪着自己血缘上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会一直把我的原则奉行下去,把我的梦想坚持下去,即便肮脏不堪,即便要在泥泞中挣扎窒息,我也不在乎——”
狠狠地抹去嘴角的血,大声宣言着:
“——因为就算淋满污泥,看上去肮脏不堪,但是真正美好的东西,还是会永远在其中展现最璀璨的光芒!!”
法杖重新亮起了蓝紫色的光芒,魔力运转的嗡嗡声仿佛在呼应着她的觉悟。
即使世界都在枯萎,她的心,也被理想的清泉浇灌,滋润出万亩青田。
心中始终普照希望。
这是独自一人的战斗。
那是独行之路上何等的寂寞和凄凉!
那是背负沉重而行的是怎样的悲伤!
但——
无论是何等的罪业和污秽,我都将咬牙背负。
因为,包括我遗失的过去,都是这世界庞大沉重历史的一部分。
因为,如果连这一切都不能背负的话,我的梦想又算是什么可笑的泡沫?
想要让世界变得干净。
想要让世界变得美好。
想要以渺小之躯改变世界,就要先从接受并背负它的一切开始!!
从未放弃过这一理想。
即使被告知无法达到。
即使被斥责天真愚昧。
但正因这样。
正因这样,所期待的光辉才会如此夺目耀眼。、
魔力游走。
奥术的成分,正在扭曲现实,改写概念,拆毁她的组成构架。
功率全开。
眼部神经由于读取了太多超过承载限度的情报而灼热到几乎烧毁。
所具有的“不被世界所允许存在”的异端机能,被运行至最大。
由于破坏了平衡,维护世界平衡的自净力正仿佛巨浪一样,千斤重压向她压来。
她抗衡着这些阻力,将世界的表象撕裂。
脑髓几乎要变成流体从鼻中流出。
事实上,两行鲜红的炙热,已经从鼻中流淌而出,不断滴落到地上。
作为表象的景色荡漾扭曲着。
世界,在眼前融化开来。
从仅仅是集中注意力注视,视线直接触及时才会是眼前所见之景发生变化的“解析”程度,到整个视野完全扭曲成“直视世界本质”的究极形态。
无尽的丑恶向她涌来。
多少年来,法师协会高精尖研究机构的改造,和常年努力进行的自我克制的锻炼所形成的“屏障”,在一瞬间如薄纸一样被撕裂。
再也无法控制,视野失控而癫狂。
她用力擦去不断流下的血液。
在冰渍中挣扎,在峭壁上扎根,在凛风中怒放,这才是极地雪岭的冰霜大波斯菊。
“我不是什么‘冰雪雕琢的赝品’——”
站直身体,昂首挺胸。
这滚烫的眼泪不是霜露。
体肤也不是寒冷的冰雪。
站在这里的,是有感情、有温度、活生生的人啊!
“——我是法可丝蒂娜·雪黛儿!希佛科的法师!!”
高声宣言。
雪黛儿,那是来自于她母亲的姓氏。
更加巧合的是,这个美丽的音节正好也是“冰菊”这种极寒植物的众多学名之一。
肆意飞扬的热泪如是述说着。
我,绝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