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追杀者,从没想到会在追杀猎物的途中成为其他猎手的猎物。
这些残破的杀手遗骸,充分说明了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是怎样的严酷
什么人干的?
不用多加分析,其实,从一开始法可丝蒂娜就知道了。
空气中弥漫着的残虐气息被血气压过,但是,即便气味无法给出答案,她的双眼,却依旧“可见”。
如同滴入水里的墨水,这里被染成一汪漆黑。
不是以往常见的那种世界的垢泥,而是纯粹的黑,就像纯粹的白,都是完全的纯色,没有脏净之分,只是最单纯的力量形式而已。
黑暗。
黑暗种族?黑暗法术?
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总之,这些残存尚未被世界的自净所消解的力量碎屑,是黑暗的。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法可丝蒂娜希望通过提取周围的世界信息来搜索答案,但这片悠久古老的地域有着太多的时光痕迹,这些纷繁和复杂涌入脑中,巨大信息量几乎要让她的思考瘫痪。
她毕竟不是传说中的德鲁伊,以她的能力只能通过奥术的方式和环境做出意识交流。但这也只是广泛地搜索这里所存在的一切信息,如同囫囵吞枣的填鸭,如同不求甚解的阅读,这种笨办法当然比不了那些直接向自然发问得到想要答案的精灵来的有效。
——这种效仿,是拙劣而滑稽的——
跑离现场,跪倒在地,因长久的窒息而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不断咳嗽着。
“喂!你怎么了?没事吧?喂!!”
剧烈的咳嗽使眼角挤出泪滴,迷蒙的视野间,芙莉拉惊慌的身影跑近。
法可丝蒂娜心头一暖,看见她关切的样子,不觉有点感动,抹了下眼睛说道:
“咳!咳咳!咳。。。。。。我没事。。。。。。咳。。。。。。我只是。。。。。。试着。。。。。。”
“那么,你付出这种辛苦后的成果呢?”
芙莉拉一边轻拍着法可丝蒂娜的后背,一边问道。
“黑暗。。。。。。我看见黑暗——”
——滔滔不绝,海浪般扑面而来的黑暗——
就这样,刚说了一半。
“来了!!”
“——警戒!!”
两个呕吐得面色苍白的学长,突然同时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结界展开。
瞬时,华丽神秘的紫色奥术——法可丝蒂娜眼中污泥的浓缩团——充斥了周围的空间。
阿斯特虽然看上去和他的同伴一样不可靠,但是,他的结界释放倒是相当的熟练。
挥手吟唱间,各色结界施加,各种领域展开,俨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虽然他额头上大量的冷汗已经充份说明了他此刻的紧张,但大菲索雅戈给予学生的优良培训可是植根于骨子里的。
作为奥术师的尼诺希尔则是解下了自己的法杖,与此同时,法可丝蒂娜也把包裹着长杖“杜恩古纳——雷波”的布剥开,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虽然周围没有任何人,但是气氛却格外的阴沉。
似乎空气都凝结成块,铺头盖脸地堆压下来。
巨大的压力,几乎把肺中的空气全部挤压而出。
其实从刚才开始,法可丝蒂娜就总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只是当时以为是血腥场面所带来的错觉,她也就没有多加注意。
现在,法可丝蒂娜不禁懊悔自己的大意。
有一点可能性,她一直都没有考虑到。
而这个可能性,是足以致命的。
——如果说制造出这血腥风景的人还没有离开,一直都在这附近的话。。。。。。那现在,恐怕我们麻烦大了——
法可丝蒂娜咬了咬嘴唇,皱起了眉头。
——不过,从刚才开始我们一直那么疏于防范,如果对方要杀我们,完全有无数次机会——
一个原因是不想杀,这个理由刚在脑中出现就被她自己否定了——法可丝蒂娜才不认为这种残忍的家伙会这样突发善心。
或者,就是不知道法可丝蒂娜等人的底细,没有把握不敢贸然动手。。。。。。
——那么现在,他应该知道我们的斤两了——
之前的鸟鸣声和风吹树叶声,早已经没有了丝毫痕迹。
闭上眼睛,周围静的就像真空一样。
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心脏在紧张地脉动着,似乎感受到即将袭来的危机,努力把握住很可能成为最后一次的跳动机会。
“杀气。。。。。。”
芙莉拉用比喘气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
但即便是如此之小的声音,在这鸦雀无声的死寂中,也足够清晰了。
“出来吧!我们知道你来了!!”
法可丝蒂娜厉声说着,法杖上的蓝紫色电火花激烈地飞窜着。
树的影子流动扭曲起来,逐渐淡化,显出实体。
一个漂亮的男人。
对,是漂亮。
就是这个形容词。
就是这样一个漂亮的男人。
应该说,那是华丽的妖冶吧。
当然,这是他的物质形体在这个世界的具体位面投射的光学作用所显现出的“外貌”。
法可丝蒂娜完全不为其貌所动。
不仅如此,在乍一看见这个陌生男人的同时,她不得不竭力控制住自己以涌动到喉咙的呕吐欲望。
恶心。
恶心。
恶心。
她是女生,并不会由于和男生一样的理由而厌恶这种长相的男人。
对,她的厌恶,决不会出于这种悠闲的理由。
而是因为,在她眼里,投映出了那深层的东西。
得以窥其本质,为其巨大的扭曲所产生的腐液和污泥所惊骇。
感受到其杀气,为这厚重的杀意所酝酿的血腥和残虐而恐惧。
战栗不已。
但是,与其说恐惧,倒不如说本能抗拒的成分更多点。
抗拒这压力。
抗拒这扭曲。
抗拒其存在。
彼此的存在,是对彼此意义的颠覆。
本能的,超越本能的,只要自己存在,就绝不能接受对方。
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无端的厌恶。
这种嫌恶,就像是强烈的异物感,疼痛、恶心、生硬,只想排斥。
似乎对方的存在,就是对自己的存在最大的否定。
只想抹杀。
你死,我亡,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种结局。
这念头,甚至已压过了恐惧感,升为不共戴天的憎恶。
男人踢开挡在脚前的尸体,双眼扫过在场四个全身紧绷的人,似乎映照在他眼里的,是和在地上的烂肉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垃圾一样。
直到看见法可丝蒂娜,他才突然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不,用“意外”来形容未免也太过平淡,男人的反应,只能用“惊讶”和“狂喜”来修饰。
“你是——”
他直直盯着法可丝蒂娜,似乎搜索着自己脑海里的某些东西寻求确认。
“——原来如此。。。。。。”
男人恍然大悟似的连连点头。
随即眯起了眼睛,似乎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也能看见了么?”
“你,你这家伙,到底——”
不约而同地说着,两双透析世界的眼睛直直看着对方。
同样清透明澈的眼睛,甚至可以用“水灵灵”来形容。
其中倒映着的不是彼此的身影,而是相同的世界丑貌。
能够直视世界的抽象位面,聚焦潜能的觉醒者。
视界很早就被颠覆了。
世界很早就被颠覆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述说自己早已对一切了然于胸。
即便没有相关记忆,但从相见的一瞬间,脑中的开关就被打开。
本能抗拒的过去事实,在尚处于死亡线徘徊的植物人岁月时,便已被消抹。
但是,此刻,陌生而似曾相识的记忆正在脑中重新放映。
巨大的信息量,毒液一样的历史情报,正飞速在头脑中展开。
几乎将她吞没。
脚下摇晃不稳,头脑摇摇欲坠。
“不,不可能。。。。。。”
法可丝蒂娜捂住剧痛起来的头,痛戚着喃喃道。
——不要过来——
记忆。
记忆。
记忆。
纷繁涌来,几乎把她压垮。
序在她中途开始的崭新人生之前的,无法接受的过去,被强行地插入记忆的储存库,颠覆着她多年来坚持的一切。
颠覆着自己,否定着自己。
席卷而来的噩梦。
神智回归,倒抽一口冷气,猛的睁开双眼。
浑然未觉圆瞪的眸子中淌下了泪的溪流。
命运残忍的捉弄。
噩梦的根源,正真实地伫立在她的眼前。
依稀,那狰狞而疯狂的笑,将人的一切伦理和美德践踏。
漫天,被撕碎的衣服碎片,秋天的落叶般飘落,裸露出晶莹洁白的皮肤接触到了空气,如被秋风扫过般激起止不住的寒意。
挣扎的肢体被紧紧箍住,青紫色的瘀伤如同染到白纸上的颜料一样扩散开来。
恶心的口水。
恶心的喘息。
那禽兽的身后,被染成名为“绝望”的颜色的天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围的景色如水中倒影般被打碎,重现于脑海中的,是那癫狂而扭曲的场景。
“——不要过来!!”
后退,尖叫。
双手护在胸前,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保护起来一样。
眼前的男人,完全是把她的世界毁灭的,恶魔般的存在。
不可饶恕的罪业,在他眼里似乎只是稀松平常的小菜而已。
他所展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在他身后的“世界”才是广大无垠的阴暗腹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大笑着,伸出舌头舔食着嘴唇,似乎在品味着什么佳酿。
双臂展开,竟像是在准备拥抱一样的姿势,缓缓走近。
“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林间昏暗的光线照射在他的头上,不可否认的,那美丽的颜色的确是钴蓝没有错。
说是钴蓝色,色调却淡的更接近于苍冰色头发的男人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优雅而残酷地一笑:
“法可丝蒂娜,我完美的佳作。。。。。。我可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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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不住喉咙里笑声,声音扭曲地说道:
“好啊!好啊!好啊!!以前还没有想到那个女人那么能干,真是太好了!!这是绝妙的——”
双目中,兴奋而**的扭曲光芒。
他激动地手舞足蹈,那天真烂漫的样子就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那个女人,没想到,那个无趣的女人真是为我孕育出了好的同类了呢!!”
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无疑是在指法可丝蒂娜的母亲。
“不要。。。。。。”
法可丝蒂娜颤抖地喃喃着。
无视软弱的抗议,男人继续说道:
“你知道么?为了拥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同类,能和我一起来看这世界的真貌,我不得不采取遗传的方法,通过与女人结合生养后代来达成目标。”
“不要。。。。。。”
“或许是混杂了那女人的血脉的缘故,在你小时候,我发现你根本看不到我所能看到的‘那些东西’,所以,我一直失望的认为你是一个失败品。。。。。。没有想到,时隔多年,今天你竟会以这样空前完美的样子站在我面前——”
这是近乎癫狂的兴奋,男人激烈而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大声说着。
“现在我倒是应该庆幸,你的母亲当年居然成功的阻止了我,并且奇迹般的把你培养成这么出色而美妙的形态!啊啊啊。。。。。。你是最棒的!法可丝蒂娜!!!”
“不要再说了!!!!!!!!!!!!!!!!!!!!!!!!!!!!!!!!!!!!!”
“住口!你这混账——”
在法可丝蒂娜撕心裂肺地尖叫出声的同时,一旁早已听不下去的芙莉拉已经怒吼出声。
虽然完全不明白话是怎么回事,但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和法可丝蒂娜相互认识,并且。。。。。。正在把法可丝蒂娜逼向崩溃的边缘!!
“——我才不知道你算个什么狗屁!总之,你这混蛋已经彻彻底底地把我给惹火了!!!”
双手猛地推出,是凝聚着巨大精神力的“魂能炮”。
梭形的追尾式魂能块,轰起灰色的爆炸波。
紧随其后的,是把锁定空间内诸多物体一并“握碎”的念力重压。
“你长得真是越来越像我了,我的女儿。。。。。。美丽的头发,美丽的脸孔,美丽的。。。。。。身体。。。。。。”
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偏离芙莉拉攻击的区域之外,男人依旧用陶醉的声音,自顾自大声说着:
“看看这混浊的世界吧!这里只有孤单和丑恶,这里是不属于我的!不过,现在不同了,孤单一人的我居然有了一个同类,我的女儿!我们可以远离这里,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只属于你我两个人的,可以相互紧贴着缠绕着不再寂寞。。。。。。”
“寂寞个屁!!放你的狗屁去吧啊啊啊啊!!”
完全暴怒的芙莉拉怒吼着,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念力如同突然出现并收紧的网绳,连连不断地向目标聚拢锁定。
男人的身影再一次消失。
“看来,有些垃圾总共想妨碍我们温馨的父女重逢啊。。。。。。”
如同环绕在周围,男人的声音再次回荡起来。
怎么!?
尚未收回攻击动作的芙莉拉心中一凛。
——好可怕的实力——
这是什么?瞬间移动吗?
硬要说的话,有一定能力的法师和刺客都能达到这种效果。
不对,他绝对不是法师,也不像是剑舞者之类的刺客。
法可丝蒂娜之前说过,他拥有的是黑暗的力量。
没有任何奥术的痕迹,不是法师。
可精通体术的刺客也无法把法术能量运用的如此熟练。
怎么可能,这种扭曲规则所达到的效果,如果不是奥术的话。。。。。。
她尝试探知其精神。
但是。。。。。。
——无法读取其精神波动,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法可丝蒂娜的父亲。
起码,从遗传血脉上而言,是这样的。
法可丝蒂娜是不折不扣的地道人类,没有与其他种族的混血。
那么,既然如此,女儿都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这男人从外形上看还像是二十多岁那么年轻?
他到底是谁?
不。
应该说,他到底是“什么”?
谜一样的男人,任何法师和幻术师的智慧都无法透析解明其原理的未知。
可怕。
忐忑不安。
自己的力量好像完全不起作用,勇气也随着所依仗的力量失效而萎缩下来。
身体不觉晃动了一下,碰到了身边的法可丝蒂娜。
芙莉拉猛地一激灵,回头看见那张痛苦的脸。
不是往常被捉弄时的害羞,也不是生气,而是痛苦。
极端的痛苦。
这已经超出了捉弄欺负的程度,和芙莉拉的开玩笑是性质直接然不同的、恶意的残虐折磨!
——该死,欺负法可丝蒂娜是我的专利,这混蛋居然敢在我面前做得这么过份——
牙关一咬,毫不畏缩地挺胸昂首,向前一步,护在法可丝蒂娜前面:
“垃圾?你在说谁是垃圾?这里真正的垃圾只有你一个人!!”
大喊着,眉毛倒竖,怒目圆瞪,似乎很不能立即用念力把这个男人拧成麻花。
“你们当然不甘心这个事实。。。。。。没有办法,毕竟你们完全看不见自己那不堪的肮脏样子。。。。。。但是我却能看到,我看到,这世界糊着厚厚的臭泥,人人都是泥中的虫蛆!在这丑恶的世界中,只有我自己才是干净的!对!只有我是最美的!!”
用介于朗诵诗歌和表演歌剧一样的语调,男人说着。
然后,在枝条间显出身形。
“——当然,还有你。。。。。。法可丝蒂娜,我亲爱的宝贝,我可爱的小猫咪。。。。。。”
夸张地张开双臂,带着令人恶心的笑容看向法可丝蒂娜。
“知道么?‘法可丝蒂娜’,这个名字的含义为‘冰雪雕琢的赝品’,而你。。。。。。就是从我身体从我血脉中分离出的。。。。。。‘我’的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