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姬傲,这就是最快最彻底的办法。”
午后的阳光自苏瑜身后的窗子照进来,将他的脸深深地藏进了阴影之中,那声音自他口中传出,却更像是从那片阴影中发出来的,昭景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淡紫色衣衫笑得一脸慵懒的少年苏木桃,而是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
从涎香苑出来,昭景的脸色甚至比进去时更要难看。
。。。。。。。。。
“姬傲曾经那样对待王爷,王爷难道就不恨他吗?”
。。。。。。。。。
恨他吗?自己曾经确实恨过他。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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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姬傲,既能确保东渪不必与西荆战争,又能一解王爷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屈辱。”
。。。。。。。。。
一定要那人死,自己才能解恨吗?
。。。。。。。。。
“这事只有王爷能做到,苏瑜看得出来,只有王爷能让姬傲毫无防备。”
。。。。。。。。。
听到这样的话,他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亦或是应该庆幸?
。。。。。。。。。
“姬傲若是死了,西荆必然大乱,到时苏瑜会联络其他安置在昊京城内的人马,趁乱将王爷送回东渪,这点王爷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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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瑜连后路都已经替他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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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荆与东渪的战争迫在眉睫,是要东渪还是姬傲,请王爷尽快定夺。”
。。。。。。。。。
东渪和那人之间,他只能选一个吗。。。
若是苏瑜没说那样的话,他定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全东渪。但是。。。要他杀了姬傲。。。
恍惚着走回了景园,昭景甚至没有理会站在院里匆忙地向他行礼的寤生,径直进了房间,关上门,沿着床边坐下,脑袋里仍是回响着苏瑜的话。
‘只要姬傲死了,东渪便再没有威胁,而王爷你也可以回到东渪,不必再呆在这西荆的**之中。’
他想回东渪,他想帮昭烜,但是,他不想让姬傲死。
难道。。。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坐在床边,昭景不自觉地往里靠了靠,微微蜷缩起来,抱住双肩,陷入了痛苦的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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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渪。皇宫。
带着一身的伤,梁修却是一点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地连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在这日傍晚回到了都城乐景。进了城,甚至都没顾上往自己的府里进,就直奔皇宫去了。
此刻,梁修跪在御书房的地上,额角还因着慌忙的赶路而沁着一层微薄的汗珠。
等昭烜听了来人的回报,从安泰殿赶到御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昭烜快步走到梁修身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又叫太监搬了座椅过来,叫梁修坐下。
“梁修无能,未能完成大王托与的重任,还。。。”
昭烜摆了摆手,打断道:“算了,好在你还是平安回来了。”顿了顿,又道:“这事也不怪你,回来禀报的人都已经告诉我了,西荆这次派去偷袭你的竟然是那个有名的上将军司徒迦南。碰上他,就算是明刀明枪地来,你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是偷袭。”
提到司徒迦南,梁修心中便是一阵窝火,却又因当着昭烜的面,不好发作,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我听说他本是把你抓了去,却又放了回来?”
梁修点点头,道:“他不止把我放了回来,还将一同被俘的八万人马也还给了我。我回来之前,已经将那些人安顿在了靠近边境的城里。”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梁修略微沉思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不服他偷袭的手段吧,我被俘的时候,在西荆的军帐中见过他,那人心气极高,又傲慢,被我说了几句便恼羞成怒,不仅把兵马全还给我,还放下话说下次要在战场上光明磊落地与我再战一场。”
“也就是说,他会这么做,并不是姬傲指使的?”
梁修点头。转而似是想起什么,略有些急切地道:“大王,我这两日一路回来,听了不少传闻,说是西荆王姬傲前日在大殿之上亲自点兵,要御驾亲征东渪。可是有此事?”
昭烜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
“果然是这样,怪不得那晚偷袭得手之后,司徒迦南竟不急着撤军,反而在边境上扎起了营帐。”梁修醒悟似的说道,继而又看向昭烜,“若是这样,臣恐怕那司徒迦南不会安生几日,毕竟这里离西荆都城遥远,而且要等到姬傲集合兵力再过来,他们这边驻扎着的几万大军,粮草肯定成问题。依臣看,也许过不了几日,那司徒迦南必会有所动。大王要小心防范才是。”
昭烜听了他的话,略微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考虑到了,我已经派萧卿带了三万人到边境的僮城驻守,你也尽快叫人去通知你留在那边人马,尽早和萧卿汇合。”
“是。”梁修自座上站起身,略微行礼之后转身欲走,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再次看向昭烜,略有些迟疑地问道:“对于西荆王亲征东渪之事,大王可有对策?”
昭烜微皱了下眉,却只是淡然地说了句:“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只管先回去将伤养好吧。”
梁修这才再行了礼,退出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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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荆。景园。
寤生将桌上的剩下的碟碗收好,又抬眼看了看窗边。
已经是第二天了,自从前日昭景从外面回来之后,便一直呆在这屋内,要么蜷在床上发愣,要么坐在窗边发呆,也不说话,两条好看眉一直紧皱着,似是有什么心事。
寤生有些担心,但昭景不开口,他也不敢去问,只能自己在一旁暗自揣测。
而且最近这几日,似乎大王也没来过这景园。听宫里那些嘴碎的太监宫女们说,似乎大王过些日子就要御驾亲征,不知道昭景是不是在为这事烦心。
寤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想起刚进宫时那老太监告诉他的话,主子们的事,岂是奴才能妄猜的?便赶紧甩掉脑中乱想的念头,收好了东西,正准备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却被叫住了。
连着两日没开过口的昭景,此时却从窗边的躺椅上站起了身,看向寤生的表情略显出些他无法形容的复杂。
“寤生,你知道左丞相傅叔平的府邸在哪吗?”昭景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西荆的丞相府。
寤生微怔了一下,继而点头道:“奴才知道。”
“带我去。”
“公子,现在吗?”寤生有些摸不着头脑,昭景去丞相府做什么?
“对,现在就带我去。”昭景的语气却是丝毫不容他质疑。没等寤生反应过来,昭景就已经大步迈出了房间,寤生看着那亮白的背影,也赶忙放了手中的东西,快步跟了上去。
西荆。都城昊京。丞相府。
平日里本就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丞相府对面的街上,
昭景坐在车内,将车窗的帘子掀开一角,打量着街对面那座并不算华贵却透着肃穆气势的宅邸。
“公子,要奴才去通报一声吗?”负责驾车的寤生微微向后探身,隔着车帘低声问。
昭景沉思了一下,道:“先等等。”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三个时辰。
天色越渐地黑了下来,昭景仍隔着帘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丞相府。
寤生的眼皮已经开始犯困,他不知道昭景这是想做什么,但也不敢去问,只得跟着一直等着。
此时,就见一个身材略微高大的男人从对面的府门中走了出来。
昭景看到男人,眼睛微微一亮,继而低声吩咐寤生道:“跟上他。”
寤生回了声‘是’,拉动马缰,夜色中,马车缓缓移动。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男人身后。
男人出了丞相府,拐了一条街之后略走了一段,却在一个转角处一闪身,不见了。
“快跟上去!”昭景急道。
马车加快了速度,刚转过拐角,寤生便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急忙勒住了缰绳,待到他看清的时候,那男人已经站在了马车上。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男人冷冷地开口问道,却不是对着坐在车前的寤生,而是向着车内。
这时马车微动了一下,昭景掀开车帘,从车内走了出来。
男人看到昭景,表情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又恢复平静。“是你?”
昭景微微一笑,看来这人还没忘记自己。
“你找我?”
昭景点头,继而开口道:“我想找你借些东西。”
男人面上露出些许疑惑,“找我借东西?”
昭景略微颔首,道:“既然你还记得我,想必也应该记得那次在湘延,傅叔平给我吃下的药吧?”
男人略一皱眉,“醉浮尘?”
昭景点头。
男人轻笑了一声,道:“你怎么就觉得我会有那种东西?”
昭景却没有笑,看向他道:“傅叔平做那种事的时候都会将你带在身边,可见你被他倚重的程度。我想,找你要应该不会有错吧。”
“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
昭景略微沉思了一下,道:“我想,知道我还没死之后,傅叔平肯定怪罪过你办事不力吧?如果再让他知道你是故意放我走的,你说他会不会认为你是东渪的奸细?”
男人闻言脸色明显地变了变,微顿了一下,转而又笑道:“不得不说,你这样的威胁还是挺有用的,只可惜,我没有那种东西。”
昭景略微抬眉,表情是明显的不信。
男人耸了耸肩,道:“如果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那药本就不是丞相府里的东西,就算你要我去府里偷,也是没有的。”
“那你可知道哪里有?”
男人摇头,“那药是从哪里弄来的,你与其问我,不如直接去问丞相。”继而一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在身,不能过久耽搁。话,我说的都是实话,也没必要骗你,你若是不信,只管去散播我是东渪奸细的谣言吧。”语毕,转身跳下马车,身影迅速地闪进了夜色之中。
昭景站在马车上,皱着眉沉吟了半晌之后,看了眼一直坐在车前的寤生,沉声道:“今天的事,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知道吗?”
寤生赶忙点了点头,继而迟疑地问道:“公子,这就回去吧?”
谁知昭景却跳下车来,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晚两天回去。”
寤生闻言一惊,为难地道:“公子不回去,若是大王问起来。。。”
“姬傲要是问,你就说我这几日烦躁,出去散心去了,过几日就回去。”
“公子。。这。。。”寤生仍是为难。
“行了,你回去吧。把车给我留下。”
寤生听他的语气已是不容置疑,便不敢再说什么,下了车,将缰绳交到昭景手中,然后看着他坐到车前,动作生涩地拉扯着马缰,直到马车渐渐开始移动,而后越来越快,直到被一片黑暗掩没,再也看不到了。寤生才转身快步地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昭景自己驾着这马车,却是向着南洺的方向去的。
既然在傅叔平这里找不到,昭景能想到的另一个人,便就是那位救过他的南洺二公主白蘅。
既然她精通医术,又能给自己解毒,就算她也没有这药,配毒这种事,应该也难不倒她吧。
而且。。。也可以叫她把解药也一同给自己。
昭景坐在车前,身形僵硬地拉着手中的缰绳,心思却完全不在驾车上。
‘只要姬傲一死,西荆必然大乱,到时也定然无暇再去与东渪争战。’苏瑜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这两日,昭景一直在苦想着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两全的办法。显然想说服姬傲不去攻打东渪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真要他去杀掉姬傲,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然而就在他苦恼的时候,不久前在南洺时白蘅曾说过的话却闪现在他的脑中。
‘你中的这毒叫醉浮尘,是一种很迟缓的毒药,这药要十二个时辰才会置人于死地,只是在这之前会呈现出一种假死的状态。。。’
如果是醉浮尘的话,应该可以吧。。。
这么短的时间里,昭景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试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