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荆
皇宫。景园。
寤生端着盆水急急忙忙地往园子里进,却在园子的门口与一个身影撞了个满怀,险些将手中的铜盆打翻了。
稳住了身子,寤生定神看过去,撞到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自称是‘被昭景买回来’的小男孩——小段。
“别跑得这么急,小心些。”略带着些埋怨地说了小段一句,寤生正要绕开他,却被他叫住了。
“寤生哥哥,这是要去干吗?”
“公子今天的药还没换呢,我去帮公子换药。”说着,便要往园子里进,却又被小段拉住了。
寤生不解地看向小段。
小段将他拉到一旁,轻声道:“那个很凶的公子在里面呢。”
寤生知道,小段口中那个‘很凶的公子’指的就是他们的大王——姬傲。
寤生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盆水,又望了望园子里紧闭着的房门,便知趣地拉着小段离开了。
房间里。
“上官那老家伙说了,这可是全西荆最好的伤药。”
昭景趴在床上,身上用纱布一圈一圈缠的跟木乃伊似的,表情郁闷地看着姬傲坐在一旁的桌子边上,手里拿着个小棒,捣弄着桌上瓷碗里的一些近乎透明的膏状物体,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要是到时候用完了没他说那效果,看本王不摘了那老东西的官帽,扔到边境种地去!”
昭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觉得面前这男人实在是过于小题大做了,身上能看见的那些,不过是些皮外伤,放着不管过几日也就好了。
至于身后那尴尬的不能叫人看的伤,昭景昨晚也已经叫寤生去找了药膏上了。只是一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只能趴着躺了。
过了一会儿,姬傲停下手上的动作,拿了叠纱布放到昭景的床边,然后自己也沿着床沿坐下,伸手要解昭景身上缠着的纱布。
昭景动作僵硬地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换就行了。”
姬傲微微挑眉,“你自己弄的了么。”
“那。。。叫寤生来也行。。。”昭景的气势立刻弱了几分。
姬傲没说话,脸色却微微地变了变,略有些强硬地拉开昭景的手,几下便把身上那一圈圈缠绕着的纱布解开了。
昭景赶忙紧紧拽住已经被拉到腰间的锦被,低声道:“上。。。上身就行了。。。”
姬傲闻言,动作滞了一下,继而轻笑出声:“在我面前还害羞么。”
虽这么说着,却终究还是没去动昭景紧紧拉住的锦被,只是细细地在他的上身的伤处涂了药膏,再用纱布缠上。
动作轻柔得简直不像昭景认识的那个姬傲。
换完药,姬傲叫人来将屋内收拾了一番,又坐了一会儿,嘱咐了昭景早些休息,便起身走了。
直到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离开了房间,昭景的表情才似微微松了口气般的缓和了下来。缓缓掀开锦被,将下身绸质的长裤褪下去些,看向自己的大腿内侧。
一朵艳红妖娆的莲花跃然入目,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刺眼。
回到西荆这三天,昭景几乎是想尽了办法,只差拿刀连皮带肉地把那块地方刮掉,却怎么也去不掉这纹身。
那是欧阳子辰在他身上留下的,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痕迹。。。
昭景微微叹了口气,每次看到它,自己在南洺的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就仿佛历历在目,让他周身都渐渐地颤抖起来。
昭景抖着手将锦被拉好,躺回床上,不愿再去看那只会让他觉得耻辱的痕迹。
还好。。。姬傲还没有看到。。。
这样又过了几日,那个叫上官的老太医给的药似乎确实很好用,昭景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如果自己腿上的那个纹身也能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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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姬傲跟往常一样带着一堆奏章折子坐在昭景的房内,昭景也像往常一样靠在另一边的一张躺椅上,微微眯着眼,很安逸的样子。
对,是安逸。昭景清清楚楚地明白此时在心中充满的那种微妙的感觉,是安逸。
想起自己刚被送到西荆的那些日子,只要见到姬傲就会害怕,每天都想着昭烜什么时候能来接他回东渪。
而现在,同样的地方,同样情境,同样的人。竟让他感觉安逸了起来。
而且自己似乎。。。也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昭景微微抬眼看向安静地坐在软榻上的看着折子的姬傲。
到底是那人改变了。。。还是自己?
正想着,却见对面姬傲从手中的折子上扭过头,对上他的目光,继而唇角微挑。
昭景赶忙收回目光,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昭景只当没听见。
姬傲放下笔,伸展了一下坐的有些僵硬的身子,不经意般的问了句:“你怎么会中毒的?”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似乎可答可不答的语气,让昭景微微愣了一下。
自从回到西荆,姬傲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的伤上,却一直没问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这么长时间,而他也没问姬傲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南洺。
刚开始昭景也想过,如果姬傲问起来,自己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但等了很久姬傲都没提过这事,他也就渐渐不在意了。
但他忘了,姬傲不提,不等于他不记得。
昭景继续眯着眼,装睡,就当没听到。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姬傲再出声,昭景才将眼睁开一些,偷偷看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却把他着实吓了一跳。
姬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坐着的躺椅前,伸手撑住椅座的两边,低头直直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姬傲好笑地看着昭景一脸做贼心虚般的表情,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中毒的?”
昭景见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便反问道:“谁说我中毒的?”
姬傲一挑眉,幽幽地吐出两个字:“白蘅。”
昭景心下一惊,想不到他跟白蘅也有交情?只得如实道:“我确实是中毒了,就在湘延郡守府的时候。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我醒的时候已经在南洺了。”
“就是这样?”姬傲显然不信。
昭景看向姬傲,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不想让姬傲知道给自己下毒那人就是他的当朝丞相傅叔平,毕竟,当初那傅叔平会这么做,也是为了西荆,换做谁都是情有可原吧。如果让姬傲知道了实情,那傅叔平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到哪去。为了自己这么个没什么用的祸害,丢了个为国的丞相,就算姬傲现在对自己是一时脑热,怕是日后也会后悔吧。
。。。。。。
“大王沉迷于九王爷美色,置东渪提出交换十二座城池于不顾,为了九王爷,甘愿放手这等可以扩展我西荆的大好机会。现在已是这样,若是再让九王爷继续留在大王身边,西荆前途堪忧啊。。。”
。。。。。。
想起傅叔平那晚在树林中说过的话,昭景微微低了头。
“怎么了?”觉察到昭景表情微妙的变化,姬傲开口问。
昭景仍是低着头,过了半晌,轻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东渪?”
话一出口,屋内便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姬傲才缓缓开口,语气却明显的不似刚才那么好了,“你是本王的人,就是西荆的人了,不要想着回东渪。”顿了顿,又沉声道:“我是不会让你回去的。”
似乎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答案,昭景也只是苦笑了一下。
下一秒,却被姬傲压下来,抱进了怀里。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姬傲用下巴蹭了蹭昭景的头顶,将自己的情绪压下,柔声道。
被他抱着,昭景没有动,只是想着刚才的话。
挺好的么。
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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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渪。御书房。
下了早朝,梁修便跟着昭烜来到了御书房。
“上次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昭烜站在书房里,看向跪在地上的梁修。
“回禀大王,人马的招募已经完成,正在操练。”
昭烜点了点头,又问:“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
“依微臣看,还需要半年时间。”梁修谨慎地说。
“半年。。。”昭烜略微沉思了一下,转而道:“不能再快些吗?”
梁修闻言微微抬头,却又立刻低下去,有些为难地道:“这。。。二十万人马的操练。。。”
“行了。”昭烜打断他,“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就照你的意思来吧。”
“是。”梁修行了礼,便在昭烜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半年。。。
昭烜微微叹了口气,一向温润的面色上略显出些许焦虑。
景儿,能再等我半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