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一行四人便动身出了祭城,一路向南走去。
越往南,便越能看出旱情的严重。沿途基本上已经看不到刚出昊京时山清水秀的景色,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山头和已经被晒得龟裂的田地。
昭景皱着眉看着车窗外的景象,怎么也想不到这里是和不远之外的昊京同属于一个国界。
沿途,甚至可以看到一两具早已腐烂的尸骨。
车又走了半天,终于在一个看上去不小的城镇停下。
“这里就是西荆南面最大的一个城郡——湘延。”姬傲下了车,边帮昭景掀开车门的帘子,边解释道:“湘延下面有十多个小城,大小基本上跟咱们之前停留的祭城差不多,现在的郡守罗致,还是先王在世的时候封的。”
昭景下了车,这才看清马车原来是停在了一处府邸前。
这宅子修的很是气势,新漆的门栏,大红的门柱,门前的两个巨型石狮更是给人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压迫感。昭景抬头,便见得门上的大匾上提着三个烫金的大字:郡守府。
“看这门面就知道是个贪官。”昭景撇撇嘴。
姬傲没说什么,抓了昭景的手,却没往郡守府里进,而是转身向路的另一面走去。
“不进去吗?”昭景奇怪地问。
姬傲带着他走到路对面的不远的一间客栈门前,笑笑,道:“先不急着去,咱们先在这客栈里住上两天。”
昭景不明白姬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去琢磨,便跟着他进了客栈。
客栈挺大,临着街,一楼是饭馆,摆满了桌椅,二层往上便是住宿的房间。似乎还有个后院,从一层饭馆的另一边延伸出去。
姬傲在一处桌前坐下,昭景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小段则跟着站在昭景身后。刚落座,店里的小厮便殷勤地端了壶茶过来,问道:“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宿?”
姬傲道:“我们住宿,要一间顶好的上房。”
小厮看了看姬傲,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昭景,道:“两位客官只要一间上房吗?”
姬傲挑眉,“不行么?”
或许是被姬傲的气势给吓到了,那小厮连忙点头如捣蒜:“行,行,小的这就给您准备房间去。”说罢便放下茶壶茶杯,忙不迭地跑走了。
昭景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却看见姬傲微偏着头。昭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邻桌坐着几个商人打扮的人,喝着茶,正在聊着些什么。
“我说,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都快要吃不上饭了。”
“我看咱们还是尽早到北边去另找出路吧。。。”
“你老弟这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是一个人,我可是拖家带口的在这边的,现在说什么去别处。。。”
。。。。。。
昭景听得糊涂,看向姬傲。姬傲倒是将手指在茶杯边缘扣了扣,微微探身,闲谈似的问道:“几位大哥,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几个人闻言打量了一下姬傲,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较长的人说:“这位公子,我们是来这里做买卖的商人。”
“哦。。”姬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听说今年这里收成可不太好啊,人都吃不上饭了,这买卖还能做的好?”
“不瞒公子,”另一个稍年轻点的人接口道:“我们做的可就是这粮食的买卖,来了好几年了,往年都是在南方这边收了粮,到别的地方去卖,唉,可今年这旱的,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了,谁还愿意把粮食卖给我们啊。”
“是啊,您看看这街上现如今冷清的,往年可不是这么个样子。”另一个人道。“原来这城里那叫一个热闹啊,现在,人全都跑到外面去要饭去了。”
姬傲闻言微微皱眉,“可是我听说朝廷不是拨了款项,赈济灾民,为什么还会去要饭呢?”
年纪稍长的男人来回打量了一下姬傲,摇头道:“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当然不知道这老百姓的苦处,说是朝廷拨了钱下来,可您去街上随便找个百姓问问,谁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啊,也就是我们这些东奔西走的人消息灵通些,略知一二,”说着,转而低声道:“那钱啊,多半是叫那些个经手的官儿给刮了去!”
其他人闻言不住地点头。
姬傲想了想,又问:“这湘延郡守罗致,可是先王亲封的,传言都说是个好官。。。”
姬傲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一个人摆摆手打断了,“好官什么啊,那些个传言估计都是那罗郡守自己找人传出去的吧。”
“对啊,”另一人接道:“反正天高皇帝远的,只要传到大王耳朵里的是好话,谁还能管得了他在这儿干什么?!”
昭景觉得这话已经越说越不对头了,再看姬傲的脸色。。。昭景当即伸手拍了拍还在听着的姬傲,道:“我们回房间。”
“听那些人这么一说,看来那郡守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坐在房间里,关了门,昭景有些愤愤地说。
姬傲却摇头道:“我看那么简单,朝廷赈灾拨了何止上万的银两,罗致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守,敢一个人吞下这么多钱,他未免也太有胆量了。”
昭景想了想,问:“你是觉得他后面还有人撑腰?分赃?”
姬傲点点头,突然看着昭景略显认真的表情,就笑了起来。
“看来九王爷还挺替西荆费心啊。”
昭景愣了一下,心想这人怎么随时随地都能不正经起来?便不理他。
姬傲隔着桌子又靠近了些,轻声道:“怎么办,这客栈的房间可只有一张床呢。。。”
老不正经!昏君!!
昭景在心里骂了两句,起身往门外走,边走边说:“那床让给你好了,我去马车上。”吝啬鬼!多要一间房间又不是要你命!
姬傲两步上前按住昭景准备拉开门的手。低声道:“别闹了,明天还要去那郡守府呢。”语毕,微薄的唇轻掀了一下,凑在昭景耳边说:“反正都睡过那么多次了,有什么关系?”
昭景第一反应是狠狠地踹眼前这流氓一脚,但想了想,忍住了。推开姬傲的手,转身走回房间中央的桌前坐下。
姬傲也跟着在对面坐下,抓起昭景放在桌上的手,细细把玩起修长的手指来。
“九王爷最近。。。变得很可爱啊。。。”姬傲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可爱?!昭景抽回手。
姬傲看着他想要生气又不好发作的样子,登时觉得眼前这人越发的可爱,恨不得直接抓过来抱住狠狠揉两下。
“喂姓姬的,有时间胡思乱想倒不如想想明天去郡守府。”昭景没好气地说,看他那眼神就知道准没琢磨什么好事儿。
姬傲闻言唇角噙出一丝邪气,笑道:“九王爷放心,我早就想好了。”
第二日晌午,姬傲带着那个一路上给他们驾车的侍卫去了郡守府。
昭景和小段则留在客栈内。
昭景其实挺想跟去郡守府看看的,但姬傲却略带着些神秘地跟他说什么现在还没到你出场的时间。
这家伙到底在想着什么啊?
直到傍晚的时候,姬傲才从郡守府回来。刚踏进客栈的门,就看见昭景坐在一层大厅靠近门的桌子前,似乎在等他。
姬傲看着那一身白衣的漂亮人儿,不由得心中一阵柔软。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昭景似乎在出神,直到感觉到身边的响动,才微微回过神来。
“回来了?怎么样?”昭景直接问。
姬傲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果然,那个罗致后面有人。”
“是谁?”昭景好奇。
姬傲神秘地笑了笑,道:“咱们回房间说。”便拉起昭景往楼上走去。
“想不到那罗致的后台竟然是宫里的吏部尚书。”回到房间,姬傲关了门,这才转身对昭景说。
“你怎么问出来的?”
姬傲一笑,“这还不简单,我拿了银子过去,说要在这地方做个生意。”
“就这么简单?他就把家底儿全掀给你了?”这种白痴能当上郡守?
“当然不是,我跟他讲了,表面上是做生意,实际上是昊京的左丞相想要在这里弄个地方,流通流通钱财。也就是所谓的洗钱。”
“他信了?”
“没那么容易,”姬傲道,“不过我说了,丞相年迈不宜远行,明日丞相的公子会亲自带着丞相的书信前来拜访。”
昭景挑眉,“你上哪给他弄个‘丞相公子’来?”顿了顿,见姬傲不说话地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惊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吧?!”
姬傲点点头,笑得像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