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荆
之后的几天，姬傲没再在景园出现过。昭景也不以为意，直到那天昭景到涎香苑找苏瑜的时候，才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了。
苏瑜不见了。
第一天，昭景以为苏瑜可能有事不在园子里。
第二天，苏瑜仍没有出现。
第三天。。。
第四天。。。
昭景渐渐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第五天，还没等昭景出门，姬傲竟然出现了，身后还跟了个小太监，抱了一叠奏章。
“是要出去吗？”姬傲看着穿戴整齐的昭景。
“没，我就是想去院子了转转。”昭景赶紧摇头。
姬傲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走进屋内，跟来的小太监将手中的一叠奏章放在窗边软榻的案子上，便自觉地退出了房间。
从姬傲走进门的时候昭景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今天是不可能去找苏瑜了。他在屋内转了几圈，最后从桌子上翻出一本书，在姬傲对面的另一个角落坐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昭景从书中抬起头，姬傲仍坐在软榻上批阅着各样的文书。
似乎他还没有真正地认真看过眼前那个男人。昭景想着，便开始打量起姬傲来。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姬傲的侧脸。
额前的碎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英气的眉微微蹙在一起，继续向下，能看到高挺的鼻梁以及总是能透漏出令人畏惧的目光的双眼，此刻低垂着，微长的睫毛收拢住犀利
目光。
阳光自软榻一头的窗户外散落进来，将男人的轮廓映的棱角分明。
就算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也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气势。
如果他不是一国之主，那拥有这样的五官这样的气质的男人，会是做什么的？
昭景想不出来。
如果自己是西荆人的话，会庆幸自己有这样的王吧。。。
只可惜他是东渪的王爷，姬傲这样的存在，只能让他更加担忧而已。
昭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明白了昭烜为何会想尽一切办法不与姬傲发生冲突。换做是自己，为了自己的国家，也会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
“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陷入沉思的昭景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却发现姬傲仍旧低着头批阅着手中的奏章，似乎根本没有开过口。
昭景迟疑了一下，确定刚才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才开口道：“你。。。前两天没过来。”
姬傲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向昭景。
“怎么？九王爷想念本王了？”
昭景没有回答，斟酌了半晌，才试探般地问道：“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九王爷认为应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姬傲似乎在‘特别’两个字上有意地微微停顿了一下。
早就该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他这打听到什么。
昭景泄气地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姬傲放下奏章，将手中的笔转了个圈，继而看向将脑袋埋进书里的昭景，微薄的唇轻轻一笑。
“你是想问‘他’在哪里吧。”
他。。。？
昭景的身子微微一震。
姬傲并没有说‘他’是谁，但昭景却不敢开口去证实。
他。。。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苏瑜的身份？
如果。。他已经发现了苏瑜的身份。。。
安静。在午后的房间里慢慢扩散。夹杂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昭景听到姬傲从软榻上起身的声音，听到慢慢向着自己逼近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姬傲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些笑意，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你找了他好几天了吧。”姬傲仍是笑着。昭景却觉得一股凉气从指间渐渐地扩散开来，不自觉地抓紧了座椅的扶手。
“你。。。知道什么。。。？”似乎过了很久，昭景才艰难地开口。
“我应该知道什么呢？”姬傲弯下身，双手撑住座椅的两边，将昭景困在自己身下。“是他来找过你几次？还是你去找过他几次？还是你们都说过些什么？或者，”他顿了顿，将脸贴近昭景，“你如果想知道这之前更早的事，本王都可以告诉你。”
漆黑潮湿的甬道，夹杂着微弱的水声，尽头，似乎有一点光。
每踏进一步，便感觉到阴森的湿气沁入身体一分，盘踞在心底的恐惧也随之加深一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半个时辰之前，昭景还坐在景园敞亮的房间里。
半个时辰之后，却跟着姬傲来到了这座皇宫的地下。
甬道的尽头，散发出一阵阵微弱的，怪异的味道。
随着光线渐渐扩大，展现在昭景面前的，是一个四面石墙的暗室，那光线的来源，便是固定在墙上的火把。
暗室的入口坐着一个人，侍卫打扮，见到姬傲之后立刻站起来行礼。
姬傲回头看了昭景一眼，走进暗室。昭景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暗室不大，中央的位置放了一个火盆，微弱的光线映照出两侧墙壁上倒挂着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铁质工具，很多都已经生锈。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隐隐能看到一个人形的暗影。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昭景迟疑着向前走了两步，再走两步。
终于，那个暗影在视线内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墙壁上，那人被高高地挂起来，双臂向着两侧张开，被铁索牢牢固定住，身体无力地下垂着。衣衫早已被撕裂开，一缕一缕地挂在身上。映着火光，可以看到裸露的皮肤上细长的鞭痕和密密麻麻的形状各异的伤痕，有些已经愈合，有些却向外翻着皮肉，狰狞可怕。
那人的头低垂着，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上，看不清面容。
但昭景已然知道——是苏瑜！
强忍着胃部翻腾的不适，昭景走过去，伸出手，却发现他浑身上下竟然已经没有一处能碰触的地方。
他扭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姬傲。
姬傲在暗室中央的火炉旁负手而立，明明灭灭的火光自下而上地映着他面容，似是在微笑，又似是毫无表情。
他没有看墙上的人，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去看那人，目光却一直注视着站在他前面的昭景，似乎在等待着他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都这样了，难道他还能傻乎乎地问姬傲为什么这么做？
昭景咬住嘴唇，闭了闭眼，再睁开，迎上姬傲的目光。
“放了他。”
姬傲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微薄的唇动了动，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凭什么？”
凭什么？
昭景的表情僵了僵。
是啊，他一个东渪的王爷，一个被送过来的人质，自己都自身难保，在西荆的皇宫里，凭什么去保别人？
可是。。。
昭景再次抬头看向姬傲，微弱地，一字一顿地说：“凭我是殷昭景。”
他在赌。
赌姬傲这些日子来对他做的所有事，赌哪怕自己在他眼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分量，赌他对这个身体还。。。
姬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着昭景。
昭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迎着那双犀利的目光，只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本王为什么要拿已经拥有的东西和你交换？”
“你有什么？”昭景反问。
姬傲挑眉，若有所思地看向昭景。半晌，突然大笑起来，道：“好，用一个阶下囚，换东渪的九王爷，本王赚了。”语毕，便叫来两个侍卫，将墙上的人放下来。
昭景看着那两人架着苏瑜走出暗室之后，再转头看向姬傲。
姬傲却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走到昭景身边，伸手揽过他的肩，低声道：“走吧。”
出了地下，姬傲却没去景园，昭景一个人沿着高耸的宫墙失神地走着，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为了一个连自己都怀疑着的人，只因为他说自己是昭烜的人，便把自己给卖了？
想到以后可能面对的姬傲，昭景就不自觉地周身一阵战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