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宽敞明亮,石头铺的地一块一块平整光滑。我们刚进来,便听到一阵喧哗声。大厅里面很多人,乱哄哄的。我们正奇怪,竟见一只船从人群里划出来。船上坐着一个山枭一样的人,旁边则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船里面摆满了酒肉瓜果,两个人在里面边饮酒边嘻闹着。再仔细看,那船却是五六个人在后面推着。
我们进来后,没有人看我们,除了推船的,十几个人追逐着船儿吆喝着。我们只得呆呆地站在那儿等着他们停下来。那船儿在我们面前过去,也没有让船上的人正眼看我们一眼。晏龙闷哼一声,瞪圆了眼睛要发作。竖亥拉拉他的衣服,示意他再看会热闹。
船儿再次来到我们面前,船上的山枭样的人抬下手,船停下来。大厅瞬间安静下来。他站起身形,用一双血红的眼睛仔细地端详着我们,鸟喙一般的尖嘴吐着粗气。他接过女子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你,看上去有点力气,过来推我这陆地行舟。”他指着晏龙尖声道,声音格外难听刺耳。
晏龙本来弊了一肚子气,听他叫他去推船,大叫一声,双手扳住尖尖的船头,左右使劲一摇,船随即翻到一边。船上的两人猝不及防,惊叫着摔了出去,船上的酒果也洒了一地。旁边的人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鄂然不知所措,半晌才想起去扶两个人。那个带我们进来的白面人忽哨一声,涌进来一群黑白武士把我们团团围住。
“都退下!”山枭样的人挥着宽大的衣袖道。
黑白武士都退了出去。山枭样的人忽又换上一副笑脸,满脸的皱纹顿时纠结在一起,更加难看。
“我没看错,有点力气吧!”他指着晏龙对周边的人道。周边的人忙躬身称是。
“你们是从东夷来的?”他问道。
“是的。”竖亥道。
“东夷龙、凤、黄、白、赤、玄、畎、于、方、阳十族,你们是哪一族的?”
“凤族。”
“哦,凤族,陵阳河东岸下游,句山脚下,离此地有千里之遥,到这里做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对东夷这么熟悉。
竖亥看了看我,“只是路过。”
山枭样的人盯着我问道:“路过,不知你们要到哪里去呀?”
“灵山。”我实话实说。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灵山十巫,你们去找他们做什么?”
我忽然觉得这个人精明异常,但看上去也是个纵情声色之徒。我对他的盘问有些反感,便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看我没有回答,又邪邪地满脸堆笑,向身后的那些人一挥手,“摆筵,盛情款待东夷的众位勇士。”
众人应喝着,四处散去准备去了。只留下几个看似贴身侍卫似的壮汉。那艘金灿灿的船已经被推到一边。他见我们还再看那艘船,便哈哈大笑道:“我的陆地行舟,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也想坐一坐?”
我们忙摆手婉拒。
他忽然面露哀色,长叹一声,道:“想我丹朱,一生倨傲不羁,惟漫游是好,没想到现在竟偏居一隅,天高地阔不能任我畅游,只能在这里闭门行舟,以解烦忧。”
我大吃一惊,我看了一下竖亥,竖亥也以惊讶的眼神看着我。眼前这个面似山枭的人竟然是尧帝的儿子丹朱!不过听说,丹朱曾举兵反叛,已经被尧帝平定,最后畏罪跳水自杀了,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是尧帝的儿子丹朱?”我脱口问道。
他看了看我,淡然一笑,“正是!”
我们一时呆呆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丹朱击掌道:“乐人舞人!”
有人马上向外喊道:“召乐人舞人!”
丹朱笑道:“我好久没见到外面来的人了,今天诸位勇士虽无意临访,本王也是甚是高兴,今天要好好乐一乐玩耍一番。对了,去叫我的妹妹和妹夫前来,一同快乐快乐!”
有人听令急急忙忙去了。大厅里一会儿便摆满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地上铺上了厚厚的熊皮,我们依次坐在上面。一群乐人手持各种乐器坐在后面,十六名舞人排成四列在中央随着乐曲开始起舞。
我生平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奢华的排场,这些衣服光鲜亮丽,颜色娇好的女子宛如一朵朵绽放的花朵,在光滑如水的地面上迎风摇曳,香气四溢。酒还没喝上,感觉就已经晕晕的,脸上也觉得阵阵的发烫。丹朱不愧是帝王之子,想必每天都这样尽情享受着与生俱来的富贵生活。那么传说中他被尧帝逼死是假的了!先不去管了,还是先来感受一番真正的帝王般的待遇吧,如果东夷有一天也能像这样,那王者才能真正显出无比荣耀来。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想像着有一天自己坐在主位上像个真正的王者欣赏着这一切。
酒至半酣,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好热闹啊!”随即从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衣着华丽,环佩叮当。那男的身材高大有些削瘦,面容俊朗,笑声正是他发出的。他身边的女子,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这一刻世间一切的光芒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美的让人目眩神迷。她步态轻盈如水面起舞的蜻蜓,眼波流动处,如起伏的潮水冲击着脆弱的心房,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如两道绳索牢牢地拴住了我的目光。酒杯被我遗忘在空中,是一饮而尽还是应该放回原处。我的心脏似乎已经失去了跳动的能力,让全身的血液都静止凝固。而我的目光却随着她的步履转动,那是世界的光亮所在。
我的耳畔依稀传来他们的谈话,声音仿佛来自云端。
那男子道:“哥哥心情大好,不知有何好事,快告知妹夫,让妹夫也着实欢喜一番。”
“没有什么好事,哥哥也一向想念着妹妹妹夫,几日不见,心里便甚是不安。”丹朱笑道。招呼着两人坐在旁边。“我又新编了一支舞,妹夫看看如何?”
“哥哥编的舞定是美妙非常,再经这些美人舞之,何啻仙姿呀!”一边贪婪地盯着舞女一边击掌叫好。
“妹夫果然是此中行家!——啊,妹妹,身体最近可好?”
“多谢哥哥关心,妹妹身体很好。”女子歉身道。
“那就好,那就好。”丹朱端起酒和那男子一同饮了。
他们只顾着自己边饮边聊,好像把我们给遗忘了。只是那女子微低着头,默不作声,不悲不喜。但我感觉到她的孤独,似乎心事重重。她这时向我们这边扫了一眼,她的眼光如茫茫大海中飞速滑过的鱼,我则是那被无意碰触的礁石,我极力想挽留住这瞬间的温柔,它却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