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人躬身向酋长施礼。众人闪开一条道路。我们在众人的注视下昂首向句山走去。我看见人群中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盯着我,我们的目光相遇在一起,我的心突然一阵莫名的慌乱。我确信大地上任何一种花朵都不及她的面容美丽。如果我在月亮升起之前赶回来,那么今天她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挣脱她的目光的缠绕,深怕会消磨我的勇气而使脚步放慢。我们没有回头,一直朝前走着,甚至没有说话。直到走到森林的边缘,我们停下来。现在旷野中只有我们四个人了。太阳已至中天。
奚伯抬头看了看太阳,又连忙低下来使劲眨了眨被阳光刺痛的眼睛。“他在盯着我们。看我们是不是准备躲在林子里睡觉。”
吉光向林中张望,笑道:“但愿我们能碰到一只被雷神霹掉脑袋的笨熊。”
奚伯道:“还是小心你自己的脑袋吧,用不着雷神,一根带刺的树枝就能把它割下来!”
吉光的脖子又细又长,这成了大家的笑柄。不过,令人惊异的是,这细细的脖子却能发出最美妙的歌声,他是族里最会吟唱的,也只有在一展歌喉时,他的脸上才洋溢着让人不敢轻视的尊严。
“呵呵,是吗?恐怕你的剑也砍不断它吧!”吉光撇嘴道。
“还是让女人对付你吧。我的剑是来砍野猪的脑袋的。”
“得了,别让你的嘴成为你的耻辱。”
竖亥一直沉默地盯着森林深处,他一向不爱说话,仿佛这世界上一切都是不必要的负担,除了他手中永远握着的长矛。我摆摆手,打断了他们之间无聊的谈话。
“还是想想我们能在什么地方找到神的祭品吧。”
奚伯说道:“这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也许神能帮助我们。他一定想得到那块肥肉。”吉光笑道,“你们说,我们会不会成了熊或者什么其它野兽的祭品?”他瞪大眼珠看着我们三个人。
奚伯一脸恐慌,颤抖着说道:“很有可能,我们回去吧,宁可让族人耻笑我们。”说完又突然指着吉光大笑起来。吉光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在以往打猎时曾看见过黑熊,但很难确定它在什么地方出没。即使碰见也很少能把它杀死。它奔跑的速度很快,厚厚的皮毛让我们的箭很难给它造成致命的伤害。尤其它发起怒来让再勇敢的猎手也胆战心惊,不敢靠近半步。
“走吧。”我向林子走去。
“我们总该先吃些东西吧,走了大半天肚子饿得乱叫,哪有力气打熊!”吉光叫道。
我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竖亥紧跟着我。奚伯笑着对吉光说道:“你先在这儿慢慢享用你的食物,吃饱了再去找我们。”
吉光愣了一会儿,快步追上我们。他嘟囔道:“好吧,看你们能挺到什么时候。”
这片森林我们并不陌生,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到这里寻找我们的食物。但我们明白,这次不一样。这次我们要走得更远,人也是最少的。每次我们至少也要十个人,虽然不是每次都遇到凶猛的野兽,但遇到了也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它。而现在我们只有四个人,况且要抓到一只熊,谈何容易。
一只野鸡突然窜出来,我迅速摘弓搭箭,它没来得及飞远就被我一箭射中。
吉光冲过去拾起野鸡,大笑道:“看,神赐给我们的美味!”
我们找到一小块空地,堆一小堆干树枝生起火,扯掉野鸡毛,用树枝穿过它的身体把它架在火上,在它的香味还没彻底散发出来时,我们已经把它吃得干干净净。
我们继续前行。树林间投下斑驳的阳光,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时不时鸣叫着振翅掠过。一些动物看见我们惊恐地四处逃窜。有两只野猪,支着獠牙远远地和我们对峙了一阵子,转身跑了。我们无心射杀它们,只希望能见到一只熊,好尽快结束我们这次成人之猎。往常这时我们也许打足了猎物该回去了。而此时我们却渐渐地紧张起来,因为离森林的边缘已经很远,不知道前面会隐藏着什么危险。我们手里紧握着武器,随时准备出击。
树木越来越粗壮高大,林内也渐渐昏暗起来。我们不知道走了多远,几乎要迷失了方向,森林里根本无路可循。幸亏竖亥辨别方向的能力极强,他能根据身边细小的事物就能判断出太阳升起或落下的方向。
“你们猜现在族里人干什么呢?他们一定在准备晚上的狂欢呢。”吉光打破沉默说道。
奚伯笑道:“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搂女人了?说说,你看上了哪个,若条还是阿冬?”
吉光呸了一声,“还是留给你吧,阿冬和你多般配呀,都像一只熊!”
奚伯哈哈大笑,“没错,我喜欢!今晚我一定要把她干得服服贴贴,像一只真正发情的熊一样拼命地嗥叫。”
“她会的,不过小心她的爪子!”吉光说道。
我们几个都笑了起来。我心里想着娥美丽的脸庞,心神顿失,只顾低头窸窣地走着。那脸庞像一汪透明的清泉盛在心里,迫使我的脚步小心翼翼,害怕些许的不慎打破那分寂静的美丽。
再往前走竟有一道溪水,淙淙地从纵横交错的树根间流淌着。我们欣喜地冲过去,趴在水边喝了一肚子,水甘冽清凉,舒服极了。然后我们索性躺在溪边厚厚的落叶上,没人想走了。不一会儿,奚伯的鼾声已经起来了。
半晌,我突然听到一丝异样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我欠起头,看见竖亥也机警地在侧耳聆听。我们互视了一眼,慢慢翻转身体紧盯着声音的方向。声音是从溪水的上游传过来的,越来越近,好像是一个人在奔跑。
没错,是一个人!从前方溪水转弯处,一个人慌张地沿着溪水跑过来。头发披散着,脸上都是肮脏的泥水,离我们还有半箭地时,我和竖亥异口同声地喊道:“龙族!”
我们一跃而起,我的箭瞄准他的头,吉光半跪在地上,瞄准他的身体,竖亥和奚伯手持长矛凝神以待。
那人又跑了几步才陡地看见我们,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水里,回头看了看,又看着我们,眼神里透着绝望。我思量着为什么一个龙族的人怎么会独自跑到丛林里来,该不该把他的脑袋射穿。就在这当儿,伴着一阵低沉的吼叫声,一只巨大的黑熊出现在那人的背后。
那只熊在追赶着龙族人!
我们几个互望了一眼。我冲着呆立的龙族人断喝一声:“趴下!”
那个人愣了一下,迅速将身体趴在水里,这时黑熊已经距他只有几步之遥了。它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只对前面那个倒在水里的人感兴趣。在它即将把巨大的前爪扑在可怜人的身上时,我和吉光的箭几乎同时射了出去,一只中了它的眼睛,一只中了它的鼻翼。黑熊猛地站立身形,仰天嗥叫。竖亥和奚伯使足力气把长矛掷过去,刺中黑熊的腹部。黑熊闷哼一声,随即暴怒地冲向我们,但疼痛让它俯下小山一样的身体,那本来未刺得很深的长矛便完全扎进身体里,它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倒在溪水里痛苦地挣扎着。我和吉光又朝黑熊连射数箭,直到它不再动弹。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确信黑熊已无力反抗。那个龙族人仍然趴在水里,甚至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吉光踹了他一脚,那人缓缓地翻过来抬起水淋淋的头,急速地喘着气,惊恐地看着我们,水已经把脸上的泥冲涮干净,露出年轻俊美的脸庞。
奚伯冷冷问道:“你是勃齐山过来的?”
那人点点头。“到这儿来干什么?还有其他人吗?”
那人摇摇头,仍然不言语。奚伯举起长矛猛刺下去。看着他由于恐惧而失去血色的脸,我忽然心生怜悯。我抓住奚伯的手臂,在长矛即将刺破喉咙的瞬间停止了。
他们几个疑惑地看着我。“饶了他吧,毕竟他把神的祭品带到我们面前。”
“让他走?”吉光不解道。
“那我宁可砍掉他的腿!”奚伯恨恨地说道。
“把他带回去吧。也许他可以帮我们一把,这只熊看来并不轻。”
奚伯冷笑道:“嗬!真是个仁慈的家伙!”
我不想再争辩,总之我不想杀他,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了,他的出现是神早已安排好了的,注定在这一天我的命运将与这个人紧密相连。奚伯说对了,我是个仁慈的家伙,就因为这个仁慈的决定让我的生命染上了悲惨的颜色。但如今失去肉体的我不想把所有的罪过都加在当初看起来如此孱弱的年轻人身上。
我说:“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否则我们要困在这阴森森的树林里了。——你叫什么?”
“逢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