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关山万里愁,一般心事一般忧。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生离与死别。
笑看世间,痴人万千,白首同眷,实难得见。时过境迁,故人难见,旧日黄昏,映照新颜。为情伤,世间事皆无常,笑沧桑,万行泪化寒窗,相思夜未央,忆流芳,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旧时人新模样。
夜的宝蓝流苏里,雪融静静凝视这晶莹剔透的紫色葫芦,心里似涨满了春潮一般的哀思。这一生,这一生,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她以为自己已经将过去一笔抹去,可是,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心底的那些秘密,泄露了她的哀伤。这一生,她曾经决绝的发誓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心痛,她以为,时光足以搅碎所有关于他的记忆,然而,只是一个葫芦,就这样轻易的凝结了她所有的思念。
十年,是一个女子挥霍的极限,认识许远志那一年,她只有十五岁,那时她是不更事的天真女子,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华,总以为世间一切不外乎是花开花落几春风,云卷云舒多秋思。那一日,桃花开得正好,灿烂的映着素白的云失了颜色,春天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味,就这样遇到了生命中第一位男子,许远志。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女子吸引了众人的爱慕,一伙歹徒意图不轨,众女伴花容失色。许远志有如天神一般降临,戏曲中常见的英雄救美,她听惯了戏曲,然而不曾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会成为那花旦。人生终究不是戏曲,戏曲上演,她只是置身事外的看客,可以将记忆一笔抹去,明日又是新的天气。然而这次,是猝不及防的彻彻底底的沉沦。
许远志送她回家,自此后贫家的女子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心事,时常会望向窗外凝思,然后骤然红了双颊。身体里流淌着年华的暗流,波涛汹涌,只是她自己,找不到通往彼岸的船只。妹妹雪飘察觉到姐姐的变化,常常促狭的笑,见雪融一日日憔悴了面容,暗自在涉江采芙蓉的季节邀了许远志出来,隔着黄昏,隔着细雨,二人许下白头到老的誓言。一池的红莲如红焰,在雨中冉冉升起。值此朝朝暮暮在眼前,刹那即永恒。他亲手为她戴上了紫葫芦,里面刻着二人的名字,长长的青莲丝带上绣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世间最苍凉最甜蜜的誓言。
她以为此生终于圆满,然而不过一月的功夫,竟收到许远志的信,信是如此决绝,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将那些冰冷的字迹深深镌刻进心底,在雨中,在雨中,她疯狂的奔向许家深深的庭院,只见到通红的喜字映染了半边天际,她流下泪来,恍若相恋时前世的故事,每一滴泪都是血一样的海棠红,烧痛了心肺。她扯下系在颈间的葫芦,重重摔下,头也不回的离开。那些记忆燃烧成灰烬,她决然入宫做了一名宫女,太后见她温婉聪明,甚是喜爱,后来妹妹雪飘也入了宫,成了华妃的侍女。父母渐渐老去,尘归尘,土归土,只剩她与雪飘相依为命,她终于学会了漠然。原本这一生便该如此静静度过,心如古井水,然而她遇见了月落。
在心里嘘叹一声月落的聪慧,这个女子,一眼洞穿了所有,她无所遁形。妹妹在八年前所犯下的错误一直是她心头的瘤,不可触碰,然而月落一针见血,她知道,这个叫做林月落的女人的到来,将会打破宫里所有的格局。命运发生了倾斜,月落成功铲除了蒙清荷,自己也终于可以放下压在心里喘不过气的秘密。然而,他来了,十年了,十年是很漫长的时间,可以抹杀很多东西,却不包括爱情。她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女子,他却始终是她心头的明月光,夜夜皎洁,尽管自己看不见,它却一直在心头升起,照耀一日日的心事。
依稀听说在自己走后许远志从军了,多年无音讯,在月落归来之前,她已得知了许远志已成为将军的消息,这次听月落真真切切信口说出,才知自己的思念竟是如此之深,由不得自己的勉强忘怀。爱如此脆弱,似一滴泪,一吹就散。爱又如此绵长,用一生可能再也忘不掉那个记忆里的人。夜已深,她轻轻翻身,将葫芦放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沉沉睡去。
是日清晨,雪已经停了,月落洗漱完后,掀开窗子望向外间,只见雪已积了厚厚一层,天光辉夺目,仍有棉絮一般的云密布。太后抱着手炉,正看着雪融低头描花样子,见月落出来,招手笑道:“快过来用些早膳,今天你就正式掌管这**大小事务了,哀家知你素来谨慎,也不用多说的。”月落依言坐在太后身旁,正说笑间,忽见玉妃披着大红的斗篷缓缓走进来请安,身后是拿着绸伞的小丫头,身量不足,弱不禁风。太后抬头望一眼,不多言,只说一声赐座,小丫头便扶着玉妃坐下,不一会唐妃也到了,头上满是珠翠,甚是华丽。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云和宫就聚满了众多妃子,有坐着的,也有身份卑微站着的,太后扫一眼,威严说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没有别的事情,就是说说这**主事的事情。你们也知道,这**主位一直悬缺,乱作一团,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哀家有心管理,奈何年老,已无多余精力,因此哀家特意托了林月落暂时替哀家掌管这**,今日哀家就当着你们的面将这大权交给月落,你们有谁不服的可以出来说说。”
唐妃轻笑一声,“林姑娘的才能众所周知,母后您慧眼识珠,只是林姑娘这身份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呢。”一直在一旁安静无语的玉妃突然抬起头来,声音清柔和缓,“姐姐此言差矣,**主位空缺,母后劳心劳力,实在不利于母后的身体安康,今日母后选林姑娘出来主持大局,林姑娘自然是代表母后了,为母后分忧,何来的名分问题呢?”太后点点头,面带慈爱笑容,余下的妃子见机最快,察言观色,如今玉妃是皇上心坎上的人,她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她的道理,更何况这又是太后一力保举的,众人何苦去讨个没趣呢。退一步讲,月落为人温顺和爱,深得人心,若她不主权,那掌权的一定是唐妃不可,她平素口蜜腹剑,落在她手里,只怕得吃些苦头。众人既如此想着,便纷纷出言赞成月落主政。唐妃面色铁青,冷冷看向月落,暗暗谋划。
一时太后见众人已无意见,分外满意,便携了众人去看梅花,唯独令唐妃留下,众妃子见机行事,纷纷盘算拉拢月落。月落却不恃宠而骄,依然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