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的回眸,在天空,凝结不散,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我们依旧年轻。
残月如钩,柔弱而凄美,淡淡的光落在朱漆圆桌上,茶灯恍恍惚惚的亮着,秋风冷冷的从窗格里扑进来,月落抿口茶,解开缚在鸽子脚上的布帛。轻轻扫完隐含的娟秀小字,波澜不惊的揭开灯罩,将布帛塞进去,微微的火苗像开了迎春花一般,月光从指缝流过,一个苍凉的姿势。蟹青的窗纱渐渐变的模糊,像一张浸在水中的画。剩下的月光,无声无息。月落跃窗而出,朦胧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以外。
悠扬的箫声,缤纷而至,忧郁清扬,藕荷色的身影静静立在明月桥上,几分寂寞。“我知你会来的。”箫声悠然而止,楚溪辰静静转过身来,面上是如水的笑意。“此处风大,我们去湖心那个亭子坐坐如何?”不待月落点头,藕荷色身影已像莲花一般飘过水面,落在亭子弯弯的檐角上。月落浅笑,碎花色的鞋微扬,人已落在桥栏上,轻轻抛出长长的白纱带,缚住亭柱,单脚踏在丝带之上,滑向亭子,“我不会游水。”楚溪辰已将手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说不清的妖娆,“上来吧。”月落却已绕过,静静坐在他的身旁,双手叠放在两膝上,远处是依稀的灯火。楚溪辰一缕发丝散落额前,又举起玉箫,轻放在嘴侧。一曲毕,楚溪辰站起身来淡淡道:“我要去战场了。”月落一愣,这个男子,从见他的第一眼起,便觉得他是水一般的奢靡花事,着实难以将他与战场上的血腥联系在一起。“为何?”楚溪辰不答,忽的将玉箫折成两段,“这是我最珍爱的东西,从未离身,如今你我一人一半。”月落微微一笑,原本想拒绝,可是一霎那望见他决绝的眼睛,里面含了说不清的惆怅,只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变得无比柔软,绽放了芬芳的花朵,骨子里都是清香。伸手慢慢接过残萧,只觉握住了半片黑夜的星光。腰上一紧,竟是被他握住,动弹不得,一晃神的功夫,双脚已落在桥上,楚溪辰转身,“早些休息,路上小心。”身影就此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悄然回宫,毫无声息的寂静,将半截萧,隐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盒底,慢慢上锁。然后,缓缓躺下,梦里星光灿烂,萤火虫弥漫了整片苍茫。
波澜不惊的过了将近半月,朝堂上传来令人窒息的消息,皇上沙场点兵,明日便要出发。此次皇帝御驾亲征,声势浩浩汤汤,太子却被留在宫中监国,说是监国,其实无甚实权,月落已隐隐约约瞥见战场厮杀的残阳似血,战场是北国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地,想一想便觉得寒冷彻骨。虽是秋日,北国却早已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阻隔了明明如月的思念。濯羽离开那日,梧桐叶漫天飞舞,月落着一袭长长地雪白纱裙,不住的摇曳,手里是长长的未央剑,“这是世间最锋利,也是最寒冷的剑,你小心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鞘。”濯羽一次次的点头,终于说:“保重。”默默的的转身离开,只这一刹那月落觉得世界一切朦胧起来,花非花,雾非雾,濯羽攸的回头,****的吻已落在月落软软的手心里,似在心里落下浅浅的印记,抬头,轻轻挑起月落靡靡的青丝,手指如刀已弹下一簇,仔细的用帕子裹好,放在深深的,深深的,衣襟里,最贴近心口的地方。这次转身,却是真的离开,不曾回头。咫尺天涯,红颜易老。灯火阑珊处一直等待,等了许久许久,却再也望不到踪影。这,就是送别了。
回宫,心里是秋日深深的寒意,云和宫却是络绎不绝的群芳宴,略想想,是了,皇帝一走,宫里自然以太后为最尊,而皇后之位,正空缺。难怪这些女人日复一日的踏平门槛,争奇夺艳,原来只是觊觎那一顶闪耀的后冠。太后心内一早就有主意,只冷眼看这些妃子进进出出,并不挑明。
到了月末,便是竹夭说的取解药的日子,清茗脸色虽是不好,却依旧镇定,晓梦轻咳一声,“林姑娘陪公主一起去吧,这样也安全些。”月落漫不经心的扫一眼晓梦,随口问:“公主要亲自去?”清茗垂眉,轻轻擦拭手里泛着青光的匕首,点点头。“我不带侍卫们去,他们去也无用,只要林姐姐你和晓梦一起就够了。我想,竹夭并不会伤害我们,他只会是有所要求罢了。”晓梦蹙着眉尖,也将一柄匕首藏在袖间。月落点点头,三人一起坐在华丽的马车里出了宫。紫竹轩,人声鼎沸,清茗挑了一间雅室,叫一壶好茶,静静等待。茶香静静的飘散,一片朦胧,骤然出现一道红雾,面前竹夭已静坐在对面,邪肆张狂,妖媚惑人。“我们又见面了,公主,这匕首藏得还真是隐蔽呢。”清茗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眼见着他不知不觉的拿了自己用来防身的匕首,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月落不显山不露水的坐在一角细细品茶,似乎对眼前的事漠不在乎,竹夭淡定自如,“林美人不如过来一起饮茶?”
月落微微一笑,起身,轻轻坐在清茗旁边,双肘搁在桌上,举起杯子细细端详,只这几步的功夫,竹夭已深深领略到此人的绝妙轻功,鞋不沾地,翩若惊鸿,只怕自己也未必有这般绝顶的功夫,难怪此人一眼就能看出晓梦的真实身份,当下心里多了几分戒备,却只化作邪邪一笑,“今日得与两大美人同桌共饮,可见我艳福不浅啊。”清茗到底是生在深宫的公主,虽然性子清明疏朗如上古好玉,却也经不起如此公然的调戏,脸色一沉,冷冷道:“有什么要求请直说,何必如此?”竹夭微眯着狭长的双眼,毫不掩饰的盯着月落,并不答言,只见月落如满月一般的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永远,是云淡风轻的笑,然而眼底是沉沉的黑幕,看不清,猜不透,掩盖在永恒的微笑里。“要拿解药的话,只要林大美人一人即可。”清茗微微动怒:“你究竟想怎样?莫非你还想对林姐姐用毒不成?”竹夭不以为然的抽出匕首,下一秒,匕首擦过清茗的面颊,钉在墙上,稀稀疏疏落了一地灰尘,清茗的一抹青丝静静飘落在地。月落轻轻放在茶杯,只听攸的一声,双指已将匕首夹住,悠悠拿出帕子,慢慢擦拭刀面,然后,一甩手,匕首无比精确的插入刀鞘中,而握住刀鞘的竹夭的修长的手指,连轻微晃动也不曾有,似乎一切就是理所当然。清茗一霎那有些失神,眼前的两人是在令她眼花缭乱,她一直觉得月落不简单,以前是令她暗自佩服的医术,现在是,令人叫绝的武功。而她自然,也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她心里顿时明白,月落已足以应付眼前的场面,聪明如她,原本就不需她担忧。“林姐姐,我先回去了,出来这么久,怕是皇祖母也着急了,今天求她老人家答应出来放行可不容易。我就说你有事耽搁了,一会就回。”清茗在说到“一会就回”时,特意说重了音,月落心下明白,微微一笑,舌尖百转千回的话只化作简单的三个字:“你放心。”清茗点点头,明白一切都在掌握中,她会安然的带回解药,也是微微一笑。晓梦随在清茗背后,慢慢出去,转身,掩上门。临走前投了意味深长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