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疼隔爱,祭母别父登兰舟。一路上,离愁别绪,思亲泪堪洒九州,就不一一说来。只说那西席贾雨村先生果然带了两个小童,一路依附而行。与他师徒相处的一年里,我已然了解,他学问虽好,却也阴险狡诈,一味地想着加官进爵,发官升财,绝非闲良之辈。做我的西席,怕也是“钗于奁内待时飞”。
路上,他多有致意,我只推病不见。我与他虽有师生之名,但毕竟男女有别,况他又非我家内亲。再加上我深以此等利鬼禄蠹所不齿,便越发厌了他。虽如此,他似乎并不在意,每天或派人或亲往探视。度其心,不过是想在贾府人面前留下美名,以便其复官之事而已。雪雁多有不解,暗问贾师傅关心这切,日日探视,为何屡屡相拒。我只冷然一笑,并不愿多说什么,雪雁这才作罢。
一路上,贾府的几个仆妇,殷勤周到,繁文缛节更不必说。听起言,观其行,暗想贾府果然如紫姨娘所说,非别家可比——这些三等仆妇从言行举止到吃穿用度皆已不凡,况主人乎?因此更加小心谨慎,牢记紫干娘所交代的诸多事项。步步留意,事事小心,唯恐于礼不合,被人耻笑了去。
一晃数日,船靠了岸,早有荣府的轿子前来接应。那舆顶镂云纹,镶宝石,皂帏暖帘,倒也妥当,只是稍过奢华罢了。一顶代步之用的轿子,何须众多装饰,只素帏小轿可矣。正可谓一叶而知秋,一轿亦可窥贾府之奢华。正在沉思间中,忽然喧嚣沸扬的人群叫醒了我的耳朵。透过轿帘的轻纱,我看到外面是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人头攒动如潮涌,车如流水,马如游龙。其繁荣阜盛非苏、扬两地可比。
街北面蹲着两个石狮子,并三间兽头三门,正门匾曰:“敕造宁国府。”这定是母亲所说的外祖的长房了,我心想。向西行数米,照样是三间兽头大门,方是荣国府。正门紧闭,只东、西角门人来人往,见荣府的轿子来了。众人忙肃然退下,让了轿子从西角门进了荣府。轿子过了二门,将至夹道转弯处,停了下来。另换了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前来抬轿,众仆妇则徒步跟随于轿之左右。至一垂花门前,众小厮忙肃然退下。众婆子则打起了轿帘,扶我下了轿。我则扶了两个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中间是插屏穿堂。
转屏风,过厅房,便是正房大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游廊的东西厢房簇拥左右,大有众星捧月之势。些许雀鸟,呢喃清啭于廊前房下华丽的金丝笼内。台矶上,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正翘首以望,见我们来了,都笑着迎了上来道:“刚才,我们老太太还念着呢,说姑娘就要到了,让我们随时留意。可巧姑娘就来了。”我点头微微一笑以作回应,她们几个忙则争着打起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