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落潇却是刺不下去了，半响他蹙眉道：“杭离，这个女子怎么和你一模一样？”
杭离蹙眉走来，蹲下撩开挡住女子面孔的衣衫，只见那女子面容俊俏，细眉秀目，眉目之间完全与杭离如出一辙，她微微一怔，随即撩起女子大红色的衣袖。
雪白无暇的手臂上，轻轻描绘着一朵清丽优雅地荷花，水红的花瓣似是沾染上了鲜血般的艳丽。杭离在上面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杭离缓缓睁大眼睛，想要伸手去摸那朵莲花，女子却忽然睁开眼睛，冷冷的瞳仁凝视杭离，不带一丝感情。
杭离的脑中忽然泛起一阵绞痛，似乎万千根针齐齐插入脑中，破坏她的神经、理智，她的心没有来地慌乱，低头叹道：“娘亲。”
阿婆说过，她的娘亲手臂上有一朵纯白的莲花，象征着纯洁，那莲花如果沾染上了鲜血，那么便会变红。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子，那个女子或许以前抱过她，或许以前亲过她，或许以前对着她静静幸福的微笑。
可是现在她却满身戾气地站在杭离面前，眼神毫无焦距地看着她，幽深的眼眸宛如一泓深潭让杭离不寒而栗。
杭离心中泛起一股酸涩，想要去握住女子的手，却被女子深深挡开，杭离只能默默垂眸，心中好疼，几乎让她背弃过去。
如果母亲站在面前却无法相认？
如果母亲满面煞气地站在面前？
如果她的眼瞳毫无焦距？
杭离不管心中传来撕裂般的痛苦，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那个陌生的母亲，她从未见到过她，但是却是如此的亲切。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体中慢慢失去，然后消失化为青烟。
她只是想哭，但是却哭不出来，泪水积蓄在心中缓缓冰凉了她的手脚，杭离却始终不能动弹，只能在女子面前哀哀地看着她，而女子却一脸的冰冷。
她真的是她的母亲么？
那样的问题，杭离忍不住在心里问千遍万遍，却始终不能得解。她缓缓闭上眼睛，舒出一口气，静静道：“娘。”
那一声轻唤，似乎跃过千百年的光阴。
女子眸光一怔，随即恢复了漠然，她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却胜过了任何冰凉无情的语言。
她拔出了剑。
她将剑对向了杭离。
杭离怔怔地看向女子，她的眼睛早已看不出什么了。沉默了许久，杭离一笑：“殷公子。”
殷落潇静静地看向她。
杭离的眼眸平静而又哀伤，但是却透出一股释然，她的蹲下身子，捂住耳朵，一字一顿道：“她不是我母亲，请你杀了她。”
她不想听见自己说话时冰冷的声音，那样的声音她怕刺痛了自己。
杭离只知道现在自己心如刀剐，想要痛哭，泪水却丝毫不给面子，流不出来，掉不下来，她只是静静地重复这句话。
杭离纵然她觉得她的胸中再沉闷，再疼痛，那也是幻觉，毕竟她的母亲早已经死了，早已经死了。
面前这个女子只是幻想而已。
只是幻想。
心脏怦怦的，跳得那样的急，异常的急，让杭离脑中一阵酸疼，她无法思考，看向一旁怔住的殷落潇，她咧嘴一笑：“怎么？下不了手？我来。”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杭离抢过殷落潇手中的剑，剑泛着寒光，冷冷作响，她踏在玉石上，想女子走去，一步步虽然都有温暖的光芒照耀着，但是却是那样的冰寒。
一直冷到心里去。
她手上一转，剑直直插入女子的身体，剑身透着雪亮的寒光，在天地间猛然炸开，杭离手上一软，不禁放开剑，看着女子蓦然惊痛的眼神，她只是想自己静静地哭而已。
可是。
为什么苍天连眼泪也不给她？
女子带着那把雪亮冰寒的剑连连后退，唇畔泛着冰冷的血渍，她满眼的震惊，喉中却挤不出一个字来。
她只能满眼酸痛地看着杭离。
杭离彻底闭眼：“母亲，别怪我，下一生我会让你好好转世，我会带着阿婆来看你的。”
女子只是满眼哀痛地看着她，唇畔微微翕动，却不能说出一个字眼，那样深沉的哀痛，谁又可知？
杭离心里扯痛。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但是却依旧感受得到女子冰冷砭骨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让她哭不出、喊不出。
殷落潇一把扶住杭离，以免她踉跄进万丈深渊，拔出女子胸口的剑，冷冷刺向她，道：“你分明是妖，为何要说自己是杭离的母亲？”
说罢，他的唇缓缓翕动，念出一阵酸涩难懂的咒语，让女子惊恐不已，女子踉跄着想要逃走，却被殷落潇手中迸出的紫光束缚住。
他冷笑：“想走？！杭离看清楚了！”
杭离这才睁开眼眸看着殷落潇狠狠扬剑，剑上雪亮如星的光辉刺向女子，女子张开嘴巴，翕动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光束击中。
光芒顿时大盛，几乎要灼伤了眼睛。
杭离闭上眼睛，等到眼前灼热的光芒缓缓褪去，她才看清了眼前女子的真身。
那是一枝灵动清秀的梅花，嫣红的花瓣微微轻颤，上面似乎还沉淀着晶莹的露珠，在杭离眼下光芒大盛。
杭离却觉得那是一只悲哀的眼泪。
那样的滚烫，虽然触摸不到，但是却似乎要灼伤了她的心。她的心忽然宛如刀剐，半响，才道：“你为何要装扮我母亲？”
梅花不语，只是静静垂落几片鲜艳的花瓣，在青色的天地，透出一抹华丽的哀伤。
杭离却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它不是母亲的理由，灼灼逼问：“说啊。”
梅花的露珠缓缓滴下，宛如发胀已久的眼眶沁出泪水，透着致命的哀伤，杭离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既然她不是她的母亲，那么这些的泪水都只是一个假象而已。
想到这里，杭离竟然哀哀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沉淀着太多的无奈，她只是转身，微笑看向殷落潇。
殷落潇心下明了，抽出寒光阵阵的剑对向梅花。
梅花忽然颤抖起来，它枝上的花瓣均已凋光，透着可笑的哀伤。它想要后退，却不料已经到了边缘，它挣扎了下，便直直堕入深渊。
杭离在那一刻居然感到了支离破碎的疼痛。
她强忍着疼痛站起来，眼眸里却还在微笑，“殷公子，我们走吧，一个小妖而已。”
对啊，只是一个小妖而已。
何必管那么多呢，天下，本就是仇恨妖类的。
可是杭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感到一丝别扭，她本来是觉得天下本就是没有妖和人的区别，天下本就是没有汉与苗的区分。
但是为什么这又分得如此清楚呢？
不知怎么，殷落潇听到这句话，眼眸深处闪过了丝暗暗地光辉，使绝美的眼瞳骤然雪亮泛着奇异地血色，但是转眼即逝。
杭离没有看见，她只是静静哀伤刚刚的梅花而已。
她的眼神为何如此的熟悉？
她的眼神为何如此的哀伤？
哀伤什么？熟悉什么？
杭离忽然苦笑了声，淡淡垂眸看着地上。地上是绵软温暖的青色透明玉石，踏上去无声无息，却可以清楚地看见下面的万丈深渊。
下面似乎寒风凛冽、乱石飞舞，杭离忽然为那枝秀美的梅花担心起来，但是转眼她又觉得这样的担心是多余。
既然她来了，就应该知道这样的结局。杭离微微叹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叹气什么，只知道自己心中只是莫名其妙地传来撕裂般的痛苦。
那样的痛苦几乎让她溺毙其中。
——算了，不想了。杭离摇摇脑袋，微笑着踏步上前，前方依旧温暖，地上青色玉石步步都泛着清雅的光辉。
杭离走在前方，身后的殷落潇却忽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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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