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被克缇佩拉拖走后,餐桌上只剩尼克和兰。
克缇佩拉的身影从门后消失的刹那,兰的脸上春风般笑容也渐渐消散,像是一颗石子沉入深海。房间里的空气沉重的凝固成团。尼克和兰都不说话,也没有再动手里的刀叉,沉默的望着泛着荧光的釉质桌面。
“他还是不信任你。”兰先开口。
尼克拿起叉子,却没有伸向餐桌,叉子的金属尖端“笃笃”的敲着餐盘。
“他是不是信任我……其实关系不大。我们现在有我们的黑街,能在这个时代有个安逸的小角落歇脚。当然,我还有你……”尼克的声音很温柔。
“克缇佩拉,”兰抿着嘴唇,“她倒是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起码说明是布拉德的种,让人想起年轻的时候啊……”
“老混蛋你别想叉开话题。”兰的眉头紧蹙在一起。
“好啦~”尼克拐过餐桌,轻柔的捏着兰的肩膀,“我和你说过了,有些事情是我和他之间的界限和牵绊。作为黑狗的主人,布拉德必然要去维系这个体系的安全和完整,有些风险不可以冒,毕竟人心还是这个世上最锋利的刀。”
布拉德、老尼克、克林鲁什,三人曾是黑狗的初代“合伙人”。刚开始“黑狗”只是一家从事橄榄油生意的小公司,在那样一个时代,单纯的橄榄油生意越来越难做,黑狗的商标之下,其实质的经营也在悄然发生变化。不管是蒙森特还是戈尔,大批黑狗现任的骨干分子都是在黑狗的势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才加入的,在黑狗集团内部的影响力和威望都远不如除布拉德以外的两位初代合伙人。然而现在,老尼克常驻贝尔兰顿街广场,克林鲁什在遥望的暴风港“照顾生意”。
“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尼克低下头,亲吻兰的后颈。
黑街。
影狼在黑街的狭长小巷里开的飞快,好几次车前轮的过弯漂移擦到弯道口的石墙。
在一家酒馆前,克缇佩拉放慢了影狼的车速。
“就是这儿?不过好像关门了?”安东尼疑惑的看着酒馆紧闭的大门。
“确实是这儿,现在确实不是营业时间——我们从后面进。”
后门的人流量比前门更少,大门口只有一个醉鬼趴在台阶上大睡,嘴角的涎水顺着石阶逐级淌下去。
克缇佩拉将影狼在墙边停下,走上前踢了醉酒的大汉一脚。大汉有些不适的抽了丑鼻子,翻身过肾留给克缇佩拉一个壮实的后背。
“算了,我们进去吧。”安东尼拦住克缇佩拉已经再次提到空中的小腿。
让安东尼感到好奇的是,尽管不是酒馆的营业时间,然而墙边的几张小桌上依然有客人。一个裹着围裙的中年妇人从吧台后冒出头。
“今晚真是贵客盈门呐……”
两个玩牌的男人朝安东尼这边瞥了一眼,低头不再理会。
“克苏恩婆婆,随便弄点拿手的小菜吧,再来两杯朗姆酒。”
“嗯,好嘞!”中年妇人一脸愉快的转进后厨。
安东尼朝酒馆里零星的几位客人扫视两眼,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挡在克缇佩拉和那些酒客之间,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傻站着干嘛,找个位子坐下吧,今晚我请客……”克缇佩拉顺着安东尼的目光望向酒馆里的其他客人,一把将安东尼拍到座位上。
“克苏恩婆婆的酒馆,只在白天营业,晚上只有熟客,经过婆婆的默许,才能来这里……”
“酒馆为什么晚上打烊?”
“好像是因为婆婆年纪大了,老年人习惯早点休息,就在晚上打烊了。不想扫了老顾客的兴致吧,就这么几个客人,婆婆也能很轻松的应付。”
“来了来了……这位小伙子看着面生,是男朋友?”
“噗”克缇佩拉的朗姆酒喷了安东尼一脸。
“——保镖。”克缇佩拉擦擦嘴说道。
“嗯,婆婆好。”
“诶,只是保镖?我看着倒是挺般配的。”
“哈哈……哈哈。”安东尼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尴尬的发笑。应付长辈这方面一向不是他的擅长。
克苏恩热情的往两人的酒杯里斟满酒。
“以后要常来啊,你也是这里的贵宾了。克苏恩酒馆永远欢迎你。”
“嗯,谢谢婆婆。”
克苏恩有些粗糙的大手搓着围裙,“那你们吃,我去忙了……”临走前克苏恩的目光一直在安东尼的脸上晃悠。
“尝尝吧,婆婆的手艺可是黑街一绝,这也是这家酒馆四十年不倒的秘密。”
“嗯……”
酥鹅肉脆的恰到好处,还有一整盘浇着酱汁的磷甲海龙虾和一大碗可口的鱼羹。只是片刻的功夫安东尼已经开始舔盘子了。
“怎么样?婆婆的手艺还行吧?”
“嗯……不不不,怎么能说还行?简直太赞了!”
“喂,那边的小伙子,要不要过来玩两把?”玩牌的两个男人开始向这边招呼。
安东尼摇摇头,继续扫荡餐盘上剩余的酱汁。
“小伙子不肯赏脸啊……小妞,你来吗?过来陪大爷玩两把?”
安东尼用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两个挑衅的中年男人——然后继续舔盘子。
克缇佩拉看着事不关己的安东尼,翻了一个白眼。
“好啊,怎么玩?”克缇佩拉舔着嘴角,柔声问。
听到这只“母狮”发出的娇媚声音,安东尼整个头皮都是麻的,汗毛根根直竖。他的左手伸进夹克摸索——两把短刀都在。不过转念一想,又把左手从夹克里抽出来。
酒馆里的人本来就不多,两个中年男人混着酒气的粗嗓门一下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部分人看戏的目光不怀好意的望向这里。
克缇佩拉的小指甲轻轻刮擦着嘴唇,大大方方的走到对桌坐下。
“塔古牌,挺简单的,不会的话,哥哥教你啊……那边的小伙子,看看人姑娘多大方……”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嘲弄着安东尼,悄悄把爪子伸向了克缇佩拉的手。
克缇佩拉的手腕灵巧的翻转到上面,将那个男人的手重重的拍到桌面上。
“小娘们,有脾气……啊!”
男人的手还拍在桌面上,只是再也抽不回去了——手背上一把漆黑的短刀贯穿了桌板,将男人的手死死钉在桌面上。
安东尼的手握在刀柄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桌边的。
“光玩牌多没意思……”安东尼从男人的腰间抽出一把左轮手枪,倒空里面所有的子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深红色的子弹,扣进飞速旋转的左轮。
“转轮赌,总知道吧?现在枪里只有一枚海巨人公司的爆炎弹,要是谁倒霉一点,整个脑袋就没有了。来吗?你先还是我先?”安东尼笑盈盈的看着男人龇牙咧嘴的脸。
“年轻人,你知道你在招惹谁吗?”另一个男人终于开口。
“谁?”安东尼翻了个白眼。
“相信我,你不会愿意承受蛛夜的怒火的。”男人的语气很平静,很有底气,很有威慑力。
“还愣着干嘛,给我宰了这个小子。”被安东尼贯穿手掌的男人咆哮着嘶吼。
安东尼认真的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脸,温和的用一根手指勾起了之前被他拍在桌面上的左轮手枪。
左轮手枪在瞬间对准男人的眉心。
第一次扣扳机,空膛。
第二次扣扳机,空膛。
第三次扳机还没扣下,男人哆嗦着重重的跪在地上。
“老子不管你们背后是谁,也不管你们背后的人想怎么报复我。要是再惹我生气,我能保证你们两个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呦呦~”
酒馆二楼楼梯口,一个红衣的女子懒散的趴在扶栏上,一脸的没精打采。她一直就楼梯口,因为红色的长裙很是显眼,安东尼走进大堂时就注意到了。
“头!你要为小的做主……”男人杀猪般的惨嚎再次响起。
左轮手枪对准了红衣女子。“你是这两条狗的主人?”
安东尼的眉心和心口传来异样的烧灼感。
“看来你很有把握。”
“你不知道吗?枪手的子弹就像枪手的情人一样,我相信她的忠贞。你大可以试试是你手下的那几个狙击手快,还是我的情人快。”
红衣女人的眉毛因为烦躁蹙在一起。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长发,懒洋洋的从楼梯上走下来。她每走一步,意味着她和安东尼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一步,也意味着左轮手枪的子弹到她眉心的距离短了一步。她就这样走到了安东尼的身前,额头轻轻的抵在枪口上。
酒馆里的空气像是冰结,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红衣女子一步步撞到枪口上,就连那个受伤的男人也停下了惨嚎。
“我觉得你在干一件很愚蠢的事情。”红衣女子开口道。
“那么你呢?”
“我相信你这样的绅士,是不会对女士开枪的。蛛夜愿意向你赠送一份友谊,这可比你现在干的事情划算多了。”红衣女士向身后挥挥手。
几乎是在红衣女子挥手的瞬间,安东尼身上山峦般的压力消释一空。
能放任自己的主人进入危险的境地,要么对主人的实力有足够的信心,要么就是两个狙击手经过足够严酷的训练,严格遵从命令到达机械的地步。安东尼心里有了一丝动摇,如果那两个狙击手真的开枪,自己能在第一时间躲过吗?
安东尼放下了手中的左轮。
“安德烈西卡,嫌麻烦地话叫我西卡就行……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红衣女子指着克缇佩拉。
“我妹妹。”安东尼没有把左轮放回男人的腰间,也没有退回左轮里的爆炎弹。
西卡意味难明德勾起了嘴角。
“好吧,看来我的绅士还是不相信我的友谊?”西卡瞥了眼桌面,“他刚才碰你妹妹的,是这只手?”
“是,不过没碰到。”
一道银光从西卡的腰间穿出,又闪电般消散。男人终于可以从酒桌上脱身了,因为他的主人卸下了他的整条右臂。
浓重的血腥气在酒馆内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