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木船顺着长江向下游驶去,其中就有岳大鹏和于家父女。
岳大鹏站在船头抬眼望去,此刻刚刚离开应天府码头,他们坐的是一艘能载客大约二十人的定期航船,两个水手用力在船尾划动大橹,木船轻轻摇晃着驶出应天府码头。跟着前面一艘大船直向长江下游流去。
眼前浩浩荡荡的长江江面让岳大鹏有些恍惚,在当兵时他也曾经乘火车从南京长江大桥度过前往南方救雪灾,那时他在列车上俯瞰水雾弥漫的长江江面时曾经感慨无限,而如今,江水隔了近四百年,还是奔涌东流而去,只是江面上却再也没有那一座座钢筋水泥的大桥。
于小梅从包袱里拿了一件衣服来给岳大鹏披上:大鹏哥,江上风大,小心着凉。
岳大鹏的心里有些宽慰,指了指远处,小梅,你知道咱们这是去哪里吗?
于小梅把包袱系好抱在怀里摇摇头,你说去哪,俺就去哪。对了,大鹏哥,咱们怎么不走路坐船了?
岳大鹏把小梅伸手搂住小梅的肩头,我刚才在码头问过路了,如今陆路不太平还是走水路安全些。咱们顺长江东下,到扬州码头换船沿大运河南下,几天就可以到苏州了。
于小梅生平第一次坐船,有些兴奋,大鹏哥,这就是长江?怎么这么宽啊?简直像别人说的大海,看不到边的?
岳大鹏被他逗笑了,刚要说话,身旁一个穿着青布直裰的短须男人刚刚走出船舱,听到这话也笑了出声:姑娘,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于小梅愣头愣脑答了一句:是啊,咋的啦?
青衣人有些意外,哈,脾气倒不小。长江在应天最宽处不过一里多,如何能和大海相比?将来你有机会到海边去看看,那时候你就会觉得现在眼前的浩荡江面成了个小水沟啦。
岳大鹏拍拍小梅的肩,是啊,海纳百川,陆地上的河流终究都要流到大海里去的,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海边看看,对了,等咱们到了苏州,再向东去不远就是上海……不是,现在应该叫松江府,到那里就可以看到真的大海了。
青衣人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泥腿子模样的乡下人居然还知道这些,挑了挑眉毛:听兄台的话,看来也是久走江湖的?
走江湖?这话听着倒有几分电视剧里的味道,岳大鹏打量了一下对面这个男人。这个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岁的年纪,头上扎了个网巾,身上穿的青布衣衫也是普通的货色,男人的脸虽然瘦削,倒是黑黝黝的,一看就知道是经惯了风吹雨打的角色。
青衣人看岳大鹏没答话反而不停的打量他,伸手做了个揖,自我介绍起来:在下汪万福,徽州人士。大家同船共行,也是缘分,兄台不介意的话,我们交个朋友?
岳大鹏赶紧也还了个礼,却还不失戒备,这几个月下来,他也开始慢慢学会古人的说话腔调:原来是汪大哥,小弟岳大鹏,这是贱内还有岳父。岳大鹏指了指舱内的于老汉。于老汉有些晕船,正靠在舱门边合着眼睛打盹。
汪万福愣了愣,岳大鹏这样农夫打扮的人文绉绉的说贱内两个字,听起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汪万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岳大哥,岳大嫂,不知两位是要去哪里?
于小梅是乡下姑娘,虽然听佟先生讲过几句三从四德的大道理,却从没人跟她讲过那些城里姑娘含蓄收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繁文缛节。此刻听汪万福问话,兴冲冲的抢过话头,把刚才岳大鹏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俺们还有俺爹先去扬州!然后啊,再走那个什么河北下去苏州哩!
岳大鹏一把捂住眼睛,汪万福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于小梅是把南下说成了北下,也不点破,微微一笑,那倒是巧了,兄弟也是先去扬州,再到苏州办事,不知两位在扬州是否停留?
岳大鹏加了点小心,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到扬州码头换船进运河。
汪万福摸了摸胡子,原来如此,不知岳兄是哪里人氏?去苏州寻亲还是投友?
岳大鹏皱了皱眉头,这个汪兄弟问的还真多,自己第一次在大明出远门,还是小心点好。想到这里,岳大鹏转头看看于小梅:小梅,你冷不冷?咱们要不进舱?
汪万福也觉察自己问得有些唐突,赶紧补了一句:田大哥不要误会,我是看你身材精壮,要是你没去处,不如跟我混口饭吃。我是个生意人,手底下正缺人手,你要是有兴趣挣钱,不妨考虑一下?
岳大鹏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是看自己长得壮,想挖自己去干苦力的。
于小梅没忍住,哈哈笑了,汪大哥,你看俺们样子土,以为俺们没钱呢?俺的包袱里有的是银…
岳大鹏一把捂住于小梅的嘴巴,于小梅吓了一跳,手里一抖,抱在怀里的包袱掉在甲板上,元宝撞击发出的清脆响声隔着包袱还是让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岳大鹏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自己倒不如把自己剩下的那些银子全都换成银票带在身上。
自从那次佟秀才卖回来五千两银子以后,岳大鹏分给村里人两千多两,自己还剩了两千六七百两,实在没什么地方放,佟秀才也傻了眼,自己只顾着拿银子回来,倒没想到这么一大堆银子根本就没地方安置。岳大鹏的那间木屋当时还没造好,这两千多银子他扛了扛估摸着不下二百斤,后来还是佟秀才又出了主意到凤阳城里找钱庄换了两千五百两银票这才算解决了问题,岳大鹏本来想把银子全都换成银票,可于小梅从没见过元宝,看着喜欢的不得了,为了让她开心,也为了自己造那间房子的开销,岳大鹏这才留下了几锭元宝。想不到刚离开叶谷村到了应天府坐船就又让于小梅露了白。
岳大鹏打量打量四周,除了汪万福,身后不远处的船舱门口于老汉的身边,两个戴着草帽的汉子死死的盯着于小梅拾包袱,看到岳大鹏的目光这才有意无意的压低了帽檐。岳大鹏狠狠瞪一眼于小梅,于小梅还没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大鹏哥别生气,是我不好,我把包袱捡起来就是了。
岳大鹏无奈的叹了口气,汪万福压低了声音:岳兄弟,你的麻烦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