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谷村在偏僻的山谷里,村里住的都是些农人,所以到了夜里也没人打个更,所有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此刻已到夜半,四下里一片黑黝黝,岳大鹏的木屋子里,一盏灯火灯火忽然熄灭了,随着一声木门的响动,三个人走出门来。
岳大鹏和于小梅收拾了两个包袱背在身上,又背上他那把枪,扶着于老汉。
说服他倒不算很难,岳大鹏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于老汉本来舍不得离开村子,可如今既然岳大鹏不肯去辽东当兵他也不勉强,毕竟这些年朝廷征兵打仗去了那么些人又有哪个回来了?再说了,毕竟乡土再亲也亲不过自己唯一这个亲生的女儿。
三个人悄悄离开屋子,沿着村里的路向村口走去。岳大鹏已经想好了,带着于家父女俩去苏州。
为什么去苏州?因为他岳大鹏学过,大明末年,江南已经开始出现资本主义萌芽了,对于他这样一个来自21世纪的新新人类,大明天下还有哪里比苏州更加合适生存的?
三个人不想惊动乡亲,逃走不当皇帝御旨亲封的官这种事情也不好张扬,岳大鹏本来倒还想留封信给佟秀才交代一下,一想起这个老书生为了自己的功名居然替他答应洪承畴的征召又放了下来。想想也是,自己的命运如今都一片茫然,那里还顾得了别人呢?
三个人小心翼翼走出村口,天空里一轮明月缓缓从云彩后面冒了出来,一片雪白的月光把村外的田野照的恍如仙境,岳大鹏心情大好,拉着小梅和于老汉加快了脚步。
大鹏哥!一个人影忽然从路边的冒了出来。
不要说于老汉和小梅了,连岳大鹏的心都差点跳出来。
这人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可那声音却分外熟悉。岳大鹏恨得一咬牙:佟大人,你都当上知县大人了,大半夜的还跑到村子外面扮鬼吓人?
佟秀才此刻背月而立,只能看清一个剪影,倒还真有几分鬼样。他缓缓走了两步过来,岳大鹏看到他的脸,又吓了一跳,这个面容跟鬼魂又接近了一步。
佟秀才满脸泪水,哀叹了一声:我真希望我猜错了,你真的要走……
岳大鹏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这么灰溜溜的半夜跑路?
我也是为你好啊,佟秀才叹气的声音在夜色里异常恐怖,你大鹏哥不是寻常人,不能走寻常百姓的路,凭你的本事,不去做一番大事业,那不是可惜了?
岳大鹏吓了一跳,你还会念361度的广告?你说这么好听有屁用啊?还不是你自己想当官,拿我当垫脚石?
佟秀才的脸可能又红了,虽然岳大鹏看不清佟秀才的脸色,可佟秀才的头低了下去倒是实实在在的。
我给你解释过了,我我佟某人一辈子的希望都破灭了,可现在,我有机会去……
岳大鹏哈哈笑了两声,有机会去当官嘛!你现在反正当上县令了而且是中原五省任选一县,你还了得?如今这大明天下,有几个县令能有你佟大人这样的造化?随便选任地?既然你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了,你去当你的知县好了,何必还要来拦着我?
岳大鹏拉着于家父女继续向村外走。
佟秀才伸手拦住岳大鹏,大鹏哥!你就这么不愿意当官?你是嫌官小?要不我替你再给洪大人写封信,让他给你个总兵副将什么的?
岳大鹏没话说,一把推开佟秀才。
佟秀才摔在麦田里,愣了愣,又追了上来拉住岳大鹏的衣服:大鹏哥!岳神将!你真的不能走啊!
岳大鹏忽然立住,转身一提佟秀才的领口:我岳大鹏想去哪,在21世纪都没有多少人能拦得住!何况在你们大明!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我绝不会去给洪承畴当炮灰,要不是我打死李自成,大明朝最多也就剩十年的命,现在就算能缓一缓,能不能救活过来谁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你害我去辽东?我白痴啊?
佟秀才瞪大眼睛,傻了半天,终于身子一摊,岳大鹏一放手,佟秀才跪在了地上:大鹏哥,你们要是走了,我也死定了。
于老汉吓了一跳,佟里正,你这是啥话?大鹏他不肯去当兵,你就别逼他了,这些年,俺们村子出去吃皇粮当差的,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没有?你就让俺们一家走吧,你去找个好县城当你的县官,你怎么会死?
佟秀才一声惨笑:县官?我这个县官全都是靠着大鹏哥的。我是答应洪大人说服他去给洪大人效力才能当这个官,要是现在大鹏哥跑了,那我的信不就穿帮了?洪大人知道我骗他,不要说知县了,我的脑袋哪里还能保得住啊?
岳大鹏一震,自己倒没想到这个茬,今天一天光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地,却完全忘了可能给佟秀才带来的麻烦,可是,这麻烦不是本来就由他自己找来的吗?岳大鹏狠狠心,一拉于小梅,走!他该有什么后果自己负责,出来混迟早要还的,那封信既然是你写的
,你去给洪承畴当千户当副将当总病好了!
于小梅和于老汉看看岳大鹏,再看看佟秀才,月光下,佟秀才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斯文样子,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怕了。
大鹏哥,要不…替佟里正想想办法吧?小梅拉住岳大鹏,心里到底有些不忍。
岳大鹏没回头,他知道,自己不回头就这样走掉可能是最好的选择,而一旦回头也许就再也狠不下心来了。
一片寂静中,只剩下夏虫的鸣叫和佟秀才磕头的声音。
岳大鹏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他终于长叹了一声,转过头来。
“大鹏哥小心!”一声厉叫忽然从一侧传来,岳大鹏下意识的一侧头,嗖的一声,一道黑影从岳大鹏的脸前掠过,岳大鹏两手按住小梅和于老汉:趴下!佟秀才还在磕头,忽然听到这两声喊,吓了一跳,四下张望,岳大鹏一脚踹过去,把佟秀才也踢倒在地上。
嗖嗖,又是两声,两道黑影擦着几个人的头皮高度飞进麦田。
岳大鹏一边用手护住小梅,一边转头向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月光下,依稀可以看见一个身影飞奔过来,手里还举着一张弓瞄着侧面麦田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