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时年,此刻煞白着一张脸被紫煞又带了回来。就在刚刚他遇见了一生都无法想象的恐怖的场景:鸡蛋般大小,布满渔网纹络的蛇眼,脊背上长满长角的犀牛,浑身都是黑虫的大鸟......还有那么多种种长着不完全人类器官的怪物,关在同一个地方激烈的混战。而他们抢夺的,便是在那个可怖的白色宫殿里被带走的人。
早就四分五裂,鲜血迸溅的到处都是,只一只眼珠子轱辘辘的滚在自己脚下,似乎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和深深的咒怨。
时年他们已经沦为奴隶,他们的任务便是照顾那些怪物,天色已晚,必须学着把它们一一分开,然后关进各自的巢穴。
重又回到这个鲜花团簇下的宫殿,时年浑浑噩噩的走着,就在今晚,便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他早就忘记自己豁达地说过得过且过的话,生存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容易。他此刻只想活下来而已,哪怕匍匐在花漫天的脚下,终身做他最低贱的奴仆。
紫煞走向拱门,回头对时年道:“宫主已经睡下了,我先带你去你要住的地方。”
时年木讷的点点头,此时连紫煞对自己说话都是有些恭敬,难道做花漫天的宠物也是这么有地位的么?
从正宫门进去,轻手轻脚,紫煞一路引着,往右边的方向,掀开一层厚厚的帏帐,那里有一个很大的铁笼子,地面上铺着锦被,有一张小桌,小桌上点起一盏明灯。
“就是这里了,你先进去休息,等待明天宫主的接见。但是晚上千万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是翻个身也要轻轻的。宫主睡得很浅,很容易会醒。”
紫煞声音竭力压到最低,时年看了看那个铁笼子,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抱怨什么,低了头便进去。
紫煞将铁门关好,然后悄声走出去,将帏帐仔细掩的周密。
时年闷声坐在地上的锦被上,看着这严密的空间里一盏小小的明灯。果然是做宠物的样子,睡在这样的铁笼子里,他已经没有被当做人一般对待了。尊严就这样被轻易践踏成碎屑,谁叫他宁愿选择活着?
勉强的躺下,故意忽略掉自己所有的思想和感情,就这样一直麻木下去,忘记自己是人,就可以活下去。哪怕是死,宁愿被花漫天一下结果了,也不愿意在经历一次今晚所有的事情。
睡!他强迫的命令自己,躺在了锦被上,却比在石床上要舒服很多。最起码,身下是软的,是暖的。
一闭上眼睛,所有的情形清晰地在脑海回放,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然后压抑的狠狠摁上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呼吸。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想起了一生最头疼的读书,想起了自己的家......
时年的眼泪怎么都抑制不住了,我不是人了,再也不是人了。不可以哭,没资格哭,宠物是不会流眼泪的。这样的苟且偷生的屈辱感让他将自己折磨得发疯,其实没有勇气面对那样的死亡。如果不来这里,不睡这个大铁笼子,他就要跟那些怪物朝夕相处,然后总有一天会被那样的争夺,吃掉。
或许,就是今晚,或许就是明天。
一只手轻轻的抚mo着时年的头,时年惊悸之下猛地抬头,看见一双绝美的,却忧伤悲悯的眼睛。
“宫......宫主?”
时年受惊一般赶紧跪拜下去,浑身都在战栗,一个一如魔鬼般的人物,此刻怎么会带着这样悲悯的神情出现在铁笼子里?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忧伤。忧伤么?时年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他。
花漫天那柔溺却有些嘶哑得腔调,慵懒懒的开口:“我听见你在哭。”
哭?自己已经极尽克制了,那样微弱的声音他都能听得见么?时年心里一阵抽紧,赶紧“咚咚”的磕起头来:“时年该死,不,请宫主恕罪!”
花漫天却只是温柔的摩挲着他的头发:“你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睡在这里肯定是害怕了。”
时年诧异的抬头,花漫天却对着他绽放开笑颜。眼前茫然了一下,就已经身在一个庞大且极尽奢华的宫殿里。富丽堂皇,一片璀璨。
“我一个人睡在这么空荡的地方也很害怕呢!”
花漫天走过,隐隐的幽香钻入鼻孔。时年的身下顿时围满了花瓣,堆积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厚,不多时变成了一张十分宽大的花床。时年坐在上面,一时间有些入梦的错觉。花气袭人,软软微凉的触感,仿佛将人的身子沉溺下去,十分的舒适。
“睡吧!”
花漫天抬了抬手,自己便伏身躺进一张大床,纯白的绒毛织成的帏帐轻微动了动,几盏最亮的明灯便熄灭了。
“他是这样对待宠物的么?”
时年呆呆的望着那一处,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激,这便是宠物二字里面,那一个“宠”字的感觉么?
侧身躺下,幽幽的淡香有些醉人,竟然让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人也放松了很多,渐渐的生出了些困意。
倾绮风是被那个看起来冷酷无情的副宫主带走,他此刻又是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呢?不论是什么样的都好,最起码的,可以暂时的活下来了。
黎明破晓,时年纵然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却一直未敢深睡。天边抹上了一缕白色,便赶紧起了身,看那白色帷帐已经挂起,床铺上整整齐齐。
完了!这是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赶紧起身寻过去,左右不见花漫天身影,这才又往外面大殿里去。
十多个婢女已经在有序的忙碌着什么,花漫天懒懒地靠在软榻上,看见时年的身影冲他招了招手。
“宫主。”
时年双膝跪下,深深的一拜:“时年有罪,竟然起得迟了。”
“啊,”花漫天闭了闭眼睛:“是我总是睡不太好,所以天还没亮便起身了。”
时年低了低头,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这个所谓的“宠物”。
见婢女准备早餐完毕,都恭恭敬敬整整齐齐的退在一边。时年看花漫天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赶紧走上前去,张罗着碗碟汤饭。
“年大人莫要怪罪,这些事情让女婢来做就好,请大人入座。”
时年愣了愣,年大人?这是在称呼自己么?
两个婢女上前,恭敬地接过时年手中的东西,然后摆上椅子,冲他低身行礼,碗里盛了饭菜,摆上汤匙玉筷,道一声:“年大人请用。”
“这......”时年未料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待遇,一时间惶恐,手足无措,饭在跟前,自己被周周道道的伺候,花漫天还躺在一边,竟没有人上去伺候他。
时年怯怯的,又有些不解的看着正对面一个婢女,就要再次起身想将花漫天请来,或者送一些饭菜过去。
婢女恭恭敬敬低头:“年大人,您且安心用餐即可。宫主素来胃口差些,如果没有特别要求,便是不用餐的。着早点本就是为年大人准备的,请大人安心享用便是。”
对于一个宠物,还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的准备早餐么?
时年听婢女这样说,便知道也是花漫天的意思,不敢再有多余动作话语,拿起了碗筷。
只是身边有这么多人恭恭敬敬的伺候着,自己一个宠物而已,哪里有什么资格?再说,身为自己主人的宫主还滴米未进,也许就在身后看着自己,着早餐怎么能咽得下去?
勉强的咽了两口,总觉这番情景,像是养了一条狗,然后全家上下都为这条狗忙碌早饭,恭恭敬敬的呆在一边看着它吃那样。对于一条狗,这样也是太夸张了些。
慢慢的语调传来:“不合胃口么?”
婢女们的脸上神色一阵紧张,纷纷跪在地上:“宫主息怒,奴婢这就去处置准备早餐之人!”
另一个说:“宫主息怒,奴婢这就去命人给年大人再准备一次早餐。”
感觉气氛一下紧张起来,说要处置人的一拨婢女已经惶恐的退了出去,另有一拨人上来收拾那满满一桌的佳肴。
时年赶紧道:“没有不合胃口,只是,只是不是太饿。”
慌忙地抢过自己的碗筷,胡吃海塞了一通,确实食不知味,像是被人绑在柱子上严刑拷打一般。
时年也吃好了,又有婢女送上来净手的帕子,稍微的擦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花漫天身边,看他一直懒洋洋的,似乎在闭目养神。自己这个宠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当下去。
“啊,无聊的很呢!”
花漫天轻声叹了叹气:“不如,你去看看副宫主在让那个倾绮风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时年愣了一下,赶紧道:“是!”
恭恭敬敬的告退,却似乎得了特赦令一般,一出大殿,大跑了一段。这是在做宠物么?分明是来给人当主子了!
时年微微喘了喘,平稳了气息,真想去看看倾绮风的状况,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般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