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琅以医生的口吻安慰道,“你好好养病哦。”然后高兴的跑出来对一直在门外的大冰块理直气壮道,“他把药吃了,你放我回家!”
四爷向屋内深深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雪琅送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就走,里面却又传来一声,“四哥,天还没亮,你送送她。”
所以雪琅被四爷赶上问家在哪里,雪琅挠挠头嗓音里甚至带了丝自豪,“我家住在草原,我爹爹是倾夜公子。”
四爷整个暗影在夜色里深沉,光影婆娑,看不清脸色,却让雪琅让她觉得哪里不自在,她小声说道,“我要回家了啊,不用你送。”却瞬间被拉住,听到四爷低沉的嗓音,“还是我送吧。”
今天来倾夜小筑来拜访的有两个人,四爷领着身子孱弱的小七爷,可是倾夜公子隔着窗子看了看小七爷的脸色淡淡说了句,“令弟得的是绝症。”漠然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丝嘲讽,“恕不远送。”
四爷紧了紧掌中冰凉的小手,冰寒的声音却极其虔诚,“公子医术无双闻名天下,请您开价钱。”
窗内薄唇畔冰冷的线条上扬,那是一种报复的漠然,且容走到四爷面前,没记错的话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轻声道,“回去吧,公子心情不好。”
四爷躬身虔诚,“请指点。”
且容叹了口气,“你难道没听说过公子医病向来不分价钱,只分心情。”
四爷道,“那我一直在这里等到公子心情好。”
且容看着他便想起了些往事,兰家人个个是这般倔强性子,却觉小七苍白的脸上平静的很,这孩子眉眼长得温润竟然有倾夜几分清贵无暇的雍容,却不似倾夜之淡静冷漠,憔悴的颜色里有几分春般的暖熏,但是她看了这两个人看来看去也只觉的揪心,那么公子又是一番怎样的心情,便直接道,“你们走吧,无论如何公子都不会为他治病,还是另觅良医吧。”
“我们回去吧,哥——”小七声音里并没有抱怨平静的不似个孩子。
四爷良久原地不动,他沉声道,“公子,难道连女儿也不要了?”
倾夜不语,只淡淡向外看了一眼,又瞬间低眉。
雪琅是被人用绳子拎出来的,孙仲平推着她到七爷和四爷面前,雪琅刚被解开穴道,就哇哇叫起来,她用狼一般的眼神恶狠狠瞪四爷和七爷两人,鼻孔朝天,“哼!骗子!”
七爷看过她皱眉,四爷却一直看向窗内倾夜的表情,雪琅放开嗓子喊,“爹爹,爹爹,!我回来了!”她也不并喊救她,这一夜发生太多的事,小小心灵经过一晚的波动,便觉家里最好,看到倾夜心情便飞上天了。
倾夜的颜色却在窗内有些朦胧,他一直都不说话,更看不出表情,远远望去,只觉淡,淡的不动声色,淡的让人心慌。
这样的惊风不变直到雪琅耿直的小脖子上赫然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她刮了四爷一眼,却还是不怕死的喊,“爹爹,我回来了。”
倾夜和且容在前,她竟丝毫没有死亡的惧怕,且容心却发乱,秀眉一折,“兰湮,公子平生最恨被人威胁,你这是做傻事。”
不错,四爷正是十二岁便跟随军队远征,十五岁便带兵打仗,十七岁已在边疆履立战功的当今四皇子,兰湮。
对于且容直接道出他的名讳,他也并没有丝毫惊讶慌张,屋内倾夜却端起茶反倒从容饮茶,低眉安静。
且容眼见雪琅这副样子显然是受了苦,心中难受,却知道公子是无法劝的,她向前一步,只求得万一有何闪失能在旁出的上手。
“容儿,换茶。”他只安静一句,且容眼底发颤,却还是收回步子向屋内走去。
雪琅突然喊了句,“容姨,你也不要琅儿了吗!”
且容只觉每一步都发沉,琅儿哪里是不懂,她从小就聪明,她只是从来将每一丝希望可能都把人想到最好,给每一个人最大的宽容,公子,你这是何等伤她的心啊,可是这时这刻,公子意已决,敌人面前且容也只能表现出不在乎,挺直脊背,步步踏入屋内,闭门。
雪琅不喊了,站的累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抬头仰着脖子大有要杀要剐随你便之情势,她向来耳目凌厉,回头瞥见草丛中的影子道,“先生把你的弹弓放下吧,别费力气了。”
草丛中的思存站起来瞪眼,虽然没说话,眼睛却泄露了一切情绪:你个傻妞,我明明可以救下你的,你一嗓子把我吆喝出来,先生这一年是白教你了——最终只眯眼道,“以后别在外人前说我是你先生——”长吸一口气,丢人啊!
雪琅无视众人存在想得思存种种恶劣行径直接算账,“先生,你也太没出息,跑的那么快。”
思存反驳,“我不跑的快,会被那个大胖子摔死的——”
“那你跑出来不知道先报个信吗?害的容姨为你受苦,害我爹爹半夜难眠。”她仿佛不记得刚才的他们二人无视她生死的事情,一声声唤来一样的深情。然后又深恶痛绝道,“害我遇见两个大骗子!”她以四十五度角瞥过两人惊天动地的哼一声,“最讨厌骗子!”
思存叹道,“唉,小生错了——”然后悲悯道,“你马上都没命了,先生让你这一次,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归西,可还有遗言要讲,先生鞠躬尽瘁也当为你做到。”
她哼一声,“先生还是死而后已吧。”
思存捂胸忍住将吐的血,“你果然死都不肯放过先生——”
雪琅道,“我才不死!”
屋内且容低声道,“她是伤心了。”
思存又向前靠了几步,“你年纪小不明白,先生非常遗憾的告诉你,你平时跟个小兽一样,谁受的了你,公子喜安静,你整天比麻雀还能吵吵,公子喜干净,你比你养的那只长毛羊还脏,公子……容姑姑暗地里给我讲当初把你从粪堆里捡回来是她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雪琅眯着眼道,“我乐意!”
“罢了罢了!反正你其实挺可怜的,没个人疼没个人喜欢的,这些年孤零零活的也挺不容易,好不容易碰到先生我,你却不珍惜,除了剥削就是打骂,搞的我也对你没什么真挚的师生情,算了,如今你被人用来要挟,自是要挟不了谁,所以你只有死路一条,先生我感念我们师生之缘,等在这里给你收个尸吧。”思存清瘦的脸上有那么几分难过。
“那个,四——啊,兰少爷,你不要这样看我,容姑姑和公子虽然对我比这只小兽更好些,相比较而言在乎我一些,但是你拿我要挟他们肯定也没用,所以不要想换成我,结局都是一样的——”
兰湮的眼底犹如冰寒三九,一切被吞噬淹没,小七爷兰湛拉他衣角,“哥,咱不治了,我们回家吧。”
“湛儿——”他蹲下身低声道,“四哥一定有办法的,你别难过。”
他伸出苍白纤弱的手摸摸兰湮清峻的脸,“我不难过,四哥,她也是可怜的孩子,我们不为难她。”
他转过身低下身子去对这只张牙舞爪的小兽清润一笑,苍白却温柔,伸手去给她解绳子,雪琅跳起来舒展舒展筋骨,看他笑的那么憔悴,她张嘴没骂出来,她就是见不得可怜的事,一到这时候嘴就笨,只有骂先生那样的恶人她会口齿伶俐绝不打嗝。
“你走吧。”他说。
谁料此时兰湮伸手把兰湛往后一扯,抬眼掠过思存,“要是真的没人疼,你又受了谁的指示在这里不停的说。”
刀蓦然搁在了雪琅的颈子上,所有人心瞬间一颤,兰湮双膝一折跪了下去,脊背挺直,“公子,每个人天地间至亲寥寥,我想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将心比心,你给七弟一丝生机,我绝不为难你女儿——”
可是屋内依然没有声音,他每个字说的掷地有声,“你若不能看你女儿受罪,那请医治我七弟,所有罪责兰湮一人承担,要杀要剐随你便,你若真的不在乎你女儿,那么今时今日事出无奈,我和七弟两条命抵她一条也算不得亏了。”
谁都听得这玉石俱焚的意思,雪琅大声喊了句,“爹爹!”便再也说话,四周安静的可以听得到风吹草的声音。
“三……二……一!”
“抱歉!”手起刀落,扑上来的是兰湛,兰湮收刀不及,在他臂膀上掠过,鲜血汩汩而流。
他痛的拧着眉头,兰湮紧紧抱着他,“湛儿——”
他却依然是笑,“四哥,死——就死吧,我们不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