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道圣旨治罪百余人,上至尚书侍郎,下至郡守官员,一时震撼朝堂。
群臣数谏,帝不改圣意,一时暗流潮涌,人心不稳,圣意难测。
宫内禁军忽反,守城侍卫里应外合,发生的突然而强烈,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边军主帅四王爷出现,原来当夜兰湮便已混在宫中,侍卫已有大半换成了边军,帝受小伤,无大恙,湮王功高,并以此为名调五万边军入皇城,造反一事又牵扯出了朝中重臣,王史吴薛四大家族如大厦将倾。
孙仲平告诉雪琅这些时,雪琅松口气之余又问,“小七真的没事吗,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折腾来折腾去的可千万不要病发。”自顾自道,“让爹爹再来给他好好治治才是。”孙仲平心道,这兽性还真灵,难不成她知道她双腿不便的爹其实已至城外,之前雷霆般安排一切,如今尘埃一落反倒不进来父女相认,王爷已经嘱咐不要告诉她她爹来了,这么忙乱的时刻没人顾得上她闯祸。
孙仲平看着似有心事的雪琅,“皇上如此毕竟大半因你,正是疯言疯语的时候,你此时不宜进宫看他。”看到雪琅反常似的点点头,“要不要去看热闹,边军正在大力查抄罪臣的茶楼赌坊妓院——”见雪琅始终兴致淡淡的,他便道,“王爷说了,你可以跟着去闹,以前谁得罪过你这时候可以报仇。顺便可以放放人家家里的鸟,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之中——”兄弟们热火朝天的忙,他个副将派来看兽,实在是——反正王爷吩咐过他的任务就是看着她别出危险,他可以理解,不然公子来了,他们会很惨。
雪琅眼睛转了转拉着孙仲平便跑,果然边军正在查封,到一家官府门前,边军跟孙仲平打招呼,雪琅已经跑进去把人家后院的笼子里鸟全放了,她蹿的像个兽,孙仲平吆喝,“你的伤还没好。”雪琅也不管,孙仲平笑笑,想她从来到天都怕是都没有肆意过,禁欲太久的缘故,任她在人家院子里搜动物翻天彻地的弄,他回头跟士兵说了几句话,回头却不见了人。
雪琅趁他不注意从后院翻墙便跑了,她知道孙仲平的任务是做她的跟屁虫,可是她还有大事要做,别人跟着肯定不行的,她径直到了那纸条上的地点,那是三楼的一个雅座,雪琅进来时一眼便看见靠窗的兰溟妖冶的眸光里有冷笑,他越是笑越是瘆人,而他怀中五六岁的小男孩紧闭双眼脸色惨白,脸上身上有多处烧焦处。
雪琅心中动容,却咬牙不管他人闲事,只道,“我已经来了,请你说话算数,把药方给我。”
兰溟怜惜的拍拍怀中已然没有反应的孩子,“嘘,别吵,然儿睡得正熟。”说罢伸手拽雪琅的手来摸他鼻息,“你看看他睡得熟不熟。”
雪琅的手倏尔收回,这孩子鼻息微弱如游丝奄奄一息,“他——你——好可怜——”她说的真心话,兰溟听了只是冷笑,“可怜?那夜倾夜公子的咒语,我的孩子就被烧成这样——”他低笑一声,“我现在信了,公子是神仙,是地狱里的修罗仙!”
雪琅摇摇头,想起那日先生放的火,却原来伤了这样小的孩子么——怔忡间有深深的罪恶感,“你抱抱他吧。”雪琅向后退了一步,兰溟嘴角一勾,“你抱抱他,我把药方给你。”
雪琅闻语愣了瞬间真的上前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孩子手脚居然还微微温热,也许还有救,雪琅去摸他穴位。
兰溟站在她背后轻声道,“其实我本来可以杀死你一了百了的。”雪琅听不进他的话,“这孩子也许还能活!”
兰溟笑,我当然知道他还能活,我的孩子已经被烧的残废又近乎毁容,活着做什么!“可是,我不甘心,皇帝,太后,你爹,一个个神算似的,为了你费尽心机,你若是死的那么容易,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你死在天下唾弃中,让皇帝无能为力的让你死在他的圣旨下,太后天下家国为先,肯定会想法设法压制你爹!就怕是仙,怕是也只有眼睁睁看你死了!”
“你罗嗦什么,孩子还有救!”雪琅揉捏孩子几处穴道,竟然缓缓睁开眼睛微微喊了声,“父王——”兰溟森然一笑,嗯了一声,轻声道,“然儿,爹会给你报仇的。”瞬间抬手,他自己却转身走了出去,身侧杀手忽现,雪琅只觉手腕一阵钻心疼痛,全身失衡向前跌,孩子从怀抱中便飞了出去。
皇城天街已经有人喊,“有人把孩子从高楼扔下,摔得血肉模糊!”
这声音四面八方的传来。
“这是六王爷的小世子,有人故意陷害!”
“真是禽兽不如,竟然亲手害死这么小的孩子!”
一时四处沸沸扬扬,很快传遍了全城,六王爷孩子惨遭毒手,被人从高楼上摔下。
雪琅扒着窗子眼睁睁看着楼下血肉模糊的孩子,脸色惨白,向来擅长逃跑的她此刻连脚都太不动,这孩子确实是死在她手上,官兵来带她的时候,她才缓过神来找兰溟,“他明明可以活下来的,你你——”
官兵用剑鞘击她后背,“立刻老实伏法,人命关天,你是逃不了的。”
其实她压根没有想跑,她还接受不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爹,为了陷害她,间接害死自己孩子。乱棍打来,加上本来有伤,她只觉得心神凄苦,闭眼喊了声,爹爹。
晕过去的雪琅被压入刑部大牢等候三堂会审。
颐寿宫中,体力不支的皇帝奔过去跪在孝贤面前,“母后!”孝贤抬手摸摸他额头,“瞒着外面说皇帝是受的小伤,皇帝自己便也当真?还发着烧,你这是不要自己身子了!也不要江山了?”
母子冷战良久,心力交瘁受了重伤的皇帝如今为了雪琅只能跪下求孝贤,孝贤道,“你要你四哥回来救驾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母后,你胡乱治罪官员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母后——”
皇帝道,“儿臣知错,母后先放她出来,刑部大牢进去就丢掉半条命。那种地方——”淡定如孝贤,显然也气坏了,看皇帝脸色苍白连唇都无色又怜又恨,怜他病重,恨他不成器,只道,“你回去好好养病。”皇帝看着她深邃的眼忽而道,“母后,你救她这一次,此后儿臣再不任性。”孝贤摸摸他的头,“你回去休息。”
得不到确定答案的皇帝却怎么都不肯走,到来的思存和兰湮同时上前劝告,但是谁也拿他无能为力,孝贤毕竟是太后,不能下令对皇帝用强,那便是把持朝政的罪名。
思存轻声道,“皇上这样只会让太后为难,有我们在,她定会无事的。”兰湮也道,“皇上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那边孝贤闭眼喝了一杯茶,然后走过来,“皇上回去想一个问题,若是以后你还愿意做这个皇帝,还能把这皇帝做好了,她便无事,若是皇上脑子糊涂已经想不清楚这个问题,哀家也无能为力!”
话说到这一份上,皇帝也知道这便是半允了他,思存在皇帝耳边又说几句,皇帝用因为高烧而不太清明的眼神看兰湮,那里哀求的意味深浓,兰湮点头,皇帝才肯被人扶回去。
太后只是低眉喝茶,良久一句不语,兰湮和思存递了个眼神,同时道,“太后(母后)——”
孝贤挥手制止他们,“谁也不用说,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叫来吗?”然后命人给他们赐坐上茶,“因为这件事你们谁也不许插手,刑部未有结论之前,你们就在这颐寿宫中陪我喝茶吧。”
兰湮和思存看看太后手底下压的那封倾夜的信,知道这位算无遗策的太后一切早有打算,但是兰湮还是屈膝道,“母后——”
孝贤瞅着这位从小她就看不懂的四王爷,一向面冷心冷,此刻却屈膝为丫头求情,“我知道你心疼皇帝,但你不是乱来的人。”一句话兰湮已无法启齿。
思存心里却明白,这四王爷这一跪一求既做给太后看,传给皇帝听,也有公子的原因,他呢,他是真的想去救他家姑娘,可是知道越跪越激火。
良久太后道,“皇帝自小和你最亲,也听你的话,你去看看他吧。”一句话把兰湮支走了,这才对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思存道,“太傅,你可还记得当年我的嘱托。”
太傅道,“思存始终谨记,不要让十一殿下卷入朝堂,无论发生什么,护他周全。”
太后微微一笑,“记得就好,你一次次用他来救丫头,我还当你忘了。”
思存闻语下跪,“太后息怒,思存答应之事即便粉身碎骨也会做到。”
太后轻轻一叹,“你是聪明之人,莫要做糊涂之事。”她温和的拉起思存,“老四回来了,这是个劫,我也不要求你站在皇帝一边还是他一边,于你,你只替我护兰陵,让他远离皇家纷争。”
思存心间一颤继而道,“也许太后多心了,四王爷并没有那个心思。”
太后淡淡蹙眉,“但愿吧。”又拿起倾夜那封信抖抖,“你和老四都看出来了这丫头自是有人救得,偏是他一国之君就不长脑子了。国家需要的是明君——若老四——我——”
思存又是一惊,一向知道太后之通透,却不知竟通透到如此地步,“太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皇帝他是一时糊涂了,公子来把她带走也许一切就好了。”
太后摇头,“晚了,他已经迷了心窍了,强行带走那才是毁了他。”
思存只听不语,却蓦然心惊,姑娘啊,你终是卷入其中了,这次就看公子了。
太后道,“皇帝最近的举动已经让朝廷大乱,老六这是拼了命,六部官员怕是抓住丫头的把柄来表示对皇帝的不满,救人,我们是绝不参与了。”
思存道,“可是公子到来之前人也不是被折磨坏的,听说已经受了伤,那种地方阴暗潮湿还有私刑——”他终于道,“思存会有分寸,还请太后许思存去探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