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啊,没有办法,只好在士兵盾牌保护下,退回天津桥。这才逃过一劫。
李显也回头看到了这一幕,但现在他在火头上,都认为武三思是活该的,因此没有管。来到李红与沐孜李面前,他还没有开口,沐孜李跪在他面前泪如雨下,边哭边说:“陛下,我家二郎为了你的江山,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出生入死。而且又不求名,不求利,这是招谁惹谁哪?奴婢心里屈得慌。”
昨天晚上她还让王画谋夺大唐江山,现在又成了李显的江山了。但前面这几个字用得大有好处,大唐的江山是你一个人的江山,谁听了不乐意?但换句话说,王画出生入死,也是为了你出生入死。就是养了一只狗,看到主人来了摇摇尾巴,主人还会赏根骨头。况且王画做了这么多事。
说完了,与李红两个人就伏在地上号淘大哭,哭声十分凄惨,让人听了都想落泪。
李显十分尴尬,本来就觉得有些亏欠王画,现在的歉意更重了。幸好武三思逃了回去,不然李显有可能对武三思说,你将这个烂摊子收拾好吧。
但这个局面总得要收拾,他咳嗽了一下说道:“两位小娘子,先请起来,这件事朕一定还一个冠军候一个公道。”
自从王画做了昭文馆学士以后,都称呼王画为王学士,就是李显本人,有时候喊王卿,有时喊王学士,或者生气的时候喊王画得了,还是头一回称呼冠军候。用了这个尊称,想暖暖两人的心。
可李红抬起了头,问道:“陛下,你是说会查出幕后主使的大臣?”
幕后主使的大臣?直接点明了,但李显不敢作声。幕后主使的人就是武三思,就是查出来又如何处理,将他拖到天津斩杀?又在心里面将武三思狠骂了一顿。
可怜武三思逃回皇宫,耳朵还在发热。
但最少得做做样子,于是李显对洛阳官员喝道:“还不下去,立即搜查凶手。那怕将京城翻过来,也要将这些凶手找出来。”
洛阳的相关官员肚子里诽谤不止,将京城翻过来?值得吗?其实想要找凶手,到武三思府上,有可能立即将这十个凶手全部抓住,可那个有胆子跑到他府上搜查?
最让人郁闷的是,如果换作旁人,这件案件也好办,找十个替死鬼出来,顶一下罪糊弄过去就算了。但王画这一次在滑州汴州连破两件鬼神大案,他们又没有胆量糊弄。这可怎么办?一个个愁眉苦脸地下去。
李红与沐孜李一看李显这架势,明显又想不了了之,于是伏在地上只是哭,不起来了。
李显也急,今天这事办好了,老百姓还能说自己是一个忠厚君王,如果办不好,有可能就骂自己是昏君。因此又说:“两位小娘子,朕听裹儿说冠军候有两个小娘子,智冠雄男,朕一直很久仰。你们应当明白,朕也有朕的难处。”
连智冠雄男都出来了,后面大臣听了先是一愣,后是想笑。
但李红与沐孜李这么好糊弄过去,也不会弄这么大派场了。于是还在哭。
李显踱了几步,又低声对她们说道:“我说两位小娘子,就行行好吧。不是这样,朕封赏你们为五品诰命夫人,这样总得行了吧。”
诰命夫人是汉代以后王公大臣之妻称为夫人,唐宋明清,还对高官的母亲或妻子加封,称为诰命夫人。特别是明清分得更细。但首先一条,必须是母亲,或者正妻,大臣也是很高品级的。大多数是虚职的一品老臣,以示优柔,加封他们妻子为一品诰命夫人。领俸禄但无实权。要么有一个人有这个特权,那就是皇帝本人,除了皇后外,还有四位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皇后是天字衔,四位夫人是一品官衔。
就没有听过有五品诰命夫人的,而且李红与沐孜李是一个小妾,按照唐朝律法,任何官员都准娶小妾为正妻,否则就会触犯法律。所以更古怪。
不过李显现在头脑一片空白,他只是想平息此事。而且也听了这两个小丫头的事,李裹儿从汴州回来后,两个人经过两个多月名副其实的夫妻相处,李裹儿心情开心。所以也经常在李显耳朵边说王画的好话。顺便就提了这两个小丫头。
但李显奇怪,为什么王画不让她们做媵,李裹儿知道一部分,说了一下。李显现在给她们一个诰命,是做一个补偿,以后有了这个封衔,在王家也有了地位。而且他还想到,现在赏赐王画,王画不接受,怎么办?赏他的家人吧。于是头脑一冲动,出来了这个口谕。
宋璟一听这不是胡来吗?他刚要想走出去进谏,被老魏一把拽住。老魏冲他狠狠使眼色。宋璟也会意了,今天这个局面有点难收拾,皇上是不可能处执武三思的,但这件事闹大了,老百姓有很大的民怨。李显下了这道不合规矩的圣旨,也多少堵住了百姓的嘴巴。不然怎么办?逼李显处死武三思?不要说没有证据,就是有了证据,李显也不会这样做。那么一直僵持下去?
李红与沐孜李都是聪明人,知道见好就收,也不能真的将皇帝逼急了。其实这件事闹闹,也只能做一个表态,不然一个个还以为王家的人真是好欺负的。
于是两个人收起鼓,带上锤,将一大群君臣带到王家。
人群中有人不满发出了嘘声。弄了这么大阵场,结果让皇上一道圣旨,就将“老公”出卖了。
可他们没有想过,叫李红与沐孜李又有什么办法?
来到了王家,也是李显第一次到王画。看皇帝喜不喜欢一个大臣,不一定要看他的地位有多高,主要看他私访这个大臣家中的次数有多少。比如赵构就喜欢往秦桧家中跑。后来秦桧害死了岳飞,执掌了大权,让赵构感到忌惮后悔,跑的次数几乎就没有了。再比如前段时间李显就喜欢往武三思家中跑,但滑州大案后,李显生气了,都快两个月了,一次也没有去过。
因此如果在平时,李显带着这一大群文武群臣来到王家,那是很大的荣幸。但现在王迤夫妇虽然有点畏惧,毕竟是皇帝陛,可脸上带着戚意,一点喜色也没有。
李显也没有生气,儿子刚回洛阳,就遇到这档事,换作谁做父母,也不会开心,他问道:“冠军候呢?”
王迤小心地答道:“正在疗伤。”
将李显带到王画房前,但众人一看,都没有进去。
昨天夜里,王画身上中了六箭,主要是两腿挨了四箭,屁股上挨了两箭。回到家后立即请大夫医治。但在左腿上的两箭射得太深,大夫在深夜不敢将它们拨出来,只好将箭柱锯断,留作天明处理。现在正在处理当中。
这是军用弓弩,箭也是标准军用箭簇,不但是钢箭头,箭头为了增加杀伤力,还带着回须。这两支箭都射到骨头里面。最后大夫急得团团转,还是王画的建议,将肉切开,拨出箭头。
已经拨出了一支箭头,现在正在处理第二支箭头。床单上再次因为将腿肉切开,鲜血流红了一大片床单。但与平常处理手段不同,在王画建议下,将匕首放在火上烧红了后,做手术刀的。这是做简易的消毒处理。但烧红的匕首碰到王画腿肉上,也让腿发出一种肉焦味。再加上血肉模糊的一片,李显与一些大臣将头一伸,又缩回来了。
情形太残忍了,目不忍睹。
其实还有少数聪明的大臣怀疑是王画自编自导,因为王画唱了这个苦肉计,不但打击了武三思,还将他眼下一大难题化解,最少拖了下去。现在这个样子,谁会逼他完婚?
但看到这个情形,一个个将这个想法打消。
王画也不好受,现在也没有麻醉药,就是麻沸散也没有,全靠肉体杠着。于是学了关公,捧了一本《春秋》在手中阅读,试图分散注意力。可刀子一下去后,根本就没有效果。痛得他脸都扭曲起来,头上冒出黄豆大般的汗珠。
三凤与李雪君用手巾替他不停地擦汗,可前面擦了后面又出来。
当大夫看到第二支箭头,用力地一拨,终于也拨出来了。王画也失控了,大叫一声,硬是痛晕过去。
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次伸头看去,又看到床上流出一大滩鲜血,他忍住恶心问道:“冠军候怎么了?”
大夫头上也出了大片大片的汗,他用衣袖将汗水拭干,抬头才看到李显,急忙伏下,然后答道:“候爷主要是痛疼晕了过去,没有大碍,一会儿就会醒来。但候爷伤势严重,这几个月都要好好调养。”
李显说道:“多谢大夫。”
然后吩咐随行的太监,拿十两黄金赏赐。
这才坐下来,要等王画苏醒。
王家现在有钱,因此买的房子也很大,客厅更是十分地宽敞。但上早朝都是重臣,可一个大唐有多少重臣?因为李显一个招呼,一百多号大臣几乎全部过来了。所以只有几十个老臣与真正的重臣有座位坐下,其余的大臣全部站在一旁。就是这样,客厅里还是挤得满满的。
李显没有息着,他与王迤拉着家常,受害者的父母,暖暖他的心。
主要就是谈论王画,特别是王画一身本事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但一会儿也来了兴趣。王画本事来历知道了,王家原来是一个小士族,祖上出个数人做过小官,因此家中有许多藏书。王画从小就喜欢看书,他的知识也正是从这些书中找出来的。并且知道了王画家中最贫穷的时候,曾经一度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画画,而且教大凤三凤四凤,用树枝写字。几个姐妹知识全部是王画一人教导的。
只是有一点,王画这些字是如何认识的?
问王迤,王迤只是迷茫地摇头。那时候他成天想怎样报仇,夺回可怜巴巴的家产,那有心思对子女教育。
又将三凤喊来,三凤也不知道,但从小时候王画就经常给她们讲故事听。说到这里,她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二哥对她太好了。
李显为了哄她开心,递了手帕过来给她擦去眼泪,问她讲了什么故事。
三凤结结巴巴地讲了王画曾经讲过的一些故事。主要就是《天方异谭》与《安徒生童话》以及《格林童话》一些故事内容。三凤讲了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
不过现在文化很贫瘠,李显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但大夫又从房中走出来,说王画醒过来了。
李显这才从椅子上起来,来到房中。
李雪君与李红正准备架起王画,让沐孜李将床单换上。但还没有扶起来,牵动了伤口,王画痛得呲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来。三个女子无奈地只好将他又扶了下来。
看到了李显进来,王画说道:“陛下,恕臣不能行参见之礼。”
“王卿,无妨,看到你没有生命危险,朕已经很开心了。”
王画没有吭声。
李显也知道他有怨气,于是又说:“但朕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请王卿指教。”
“陛下,折杀微臣。”
“不是,朕只想问你一句,朕是不是昏君?是不是暴君?”
李显不是昏君,象宋高宗、晋惠帝、明熹宗才算是昏君,也不是暴君,象商纣王、隋炀帝、秦始皇才算是暴君。他只能算是一个庸君,与宋真宗是一个类型的人物。
因此王画坦然答道:“陛下不是。”
李显盯着他的眼神,他可不知道王画的想法,看出王画眼神没有假意,很是满意。他又说道:“刚才你的两位小妾在天津桥南喊冤,说朕亏待你。但朕更是有苦难言,朕两次下诏,让你进入朝堂,却被你拒绝了。让朕如何办?而且朕不明白,朕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为什么王卿不愿意辅佐朕?”
两次重用?
第一次是李显急于安定朝廷,所以大肆封赏。但对自己的封赏除了一个温县公有一点好处外,那个礼部侍郎真是古怪的任命。
朝廷六部,兵部主管天下军卫选授政令,自己有能力担任。刑部主管刑律政令,自己也有一些先进理论担任。工部主管天下百工,自己更有能力担任。户部掌管天下户口井田,自己也能担任。就是吏部掌天下官吏选授考核,自己都可以勉强为之。但礼部?对自己来说,不是那壶不开提那壶么?
朝廷六部不行,九卿也可以啊。至少九卿中掌财货的太府寺、掌仓储的司农寺、掌刑狱的大理寺、掌器械文物的卫尉寺,自己都可以在里面担任要职。至于五监中掌百工技艺的少府监、掌甲弩的军器监、掌修建的将作监、掌川泽的都水监、掌教育的国子监,自己都可以在里面担任要职。实在不行,让自己担任掌国家图书的秘书省中的要职,或者担任职低权高的御史台的一些职务。
但偏偏是礼部侍郎。
自己掌礼仪?
昨天任命更是从从三品掉到正四品,而且更古怪。本来尚书省就成了鸡胁,而且让自己做一个副职。
你都不与我推心置腹,让我如何心甘情愿地辅佐你?
皇帝,那是吓唬老百姓的,不要说沐孜李,现在觊觎你这个位置的,有好几个人。
但他不能说,而且转向李红与沐孜李,责问道:“你们早上做了什么事?”
李显一摆手说:“王卿,你不要怪她们,朕还要感谢她们为朕提了一个醒。但王卿,今天朕问你,可否愿意辅佐于我?而且朕马上下旨,让武卿给你一个交待。”
“陛下,万万不可。”王画忍住痛,坐了起来,劝阻道。
“为什么?”李显愣住了,现在王画与武三思水火不融,听到自己下这道圣旨应当高兴,怎么还反对了?
“这件刺杀案不是德静王做的。”
“那是谁做的?”李显睁大眼睛问。
“臣也不知道。但昨天晚上德静王到我家中作访,我曾经坦言与他说过一番话,公归公,私归私。只要不暴虐百姓,不出卖国家,只有政见之分,没有生死大仇。没有敌人,没有朋友,一切都是为了朝廷的强大。不但与他,我与平阳王他们也只是政见不合。作为私人之间,我不认为有什么恩怨。虽然当时德静王没有明确的表态,但臣想,即使德静王对臣不满,应当听了臣的话后,也有所意释。所以不可能在昨天晚上,就派刺客对臣暴起发难。”
说得很有道理。
但李红听了却傻了眼,原来王画一心想扳倒武三思。现在眼前就是一个大好机会,可王画却在为武三思说公道话。
难道二郎痛傻了不成?
李显同样也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王卿,你确认昨天晚上的刺客与武卿没有关系?”
王画又咧了咧嘴,这是痛得,伤口开了两个大口子,现在虽然在说话,但伤口还在剧烈的痛疼。他摇头说:“陛下,臣说过,公归公,私归私。虽然臣以为现在德静王所做所为因为陛下的宠幸,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甚至得意忘形。但昨天晚上的刺杀案肯定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王画还来个肯定没有半点关系。李红听了差点气想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