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河边亦疯亦癫,这是一件风雅的事。
毕竟魏晋那些风流故事,已经很久远了,但一般文人还是很向往的。现在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让这些随行前来的大臣们看了,还是十分钦佩。
但这不是春秋,而是处在炎炎烈夏,这四下里黑压压的都是人,马上太阳越升越高了,这么多人扎在这里,也不安全。
武则天对身边的太监说道:“你去对他们说一声,别折腾了,连朕来了,都没有看到。”
这个太监答了一声“喏!”,还想补充一句,这个王小二胆子太大了。可抬眼看到武则天说这话时眉开眼笑,明白了,其实皇上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于是笑嘻嘻地走过去。
一听皇上来了,两个人回头一看,可不是,一大群人立在场子后面,无数侍卫在保护着。
张若虚一拱手说道:“今天与君一晤,甚欢快。某去也。”
说完就走了。本来他心性就十分地高洁,否则也写不出如些干净的大诗。加上王画琴音的冲击,使他内心得到再一次的升华,走的时候连郑四郎都没有打一声招呼。
王画目视着他的背影,眼里真正露出一丝仰慕。
与他相比,刚才的疯癫,他远没有张若虚来得纯净。他在弹琴时,内心是真正投入到音乐的世界里,可琴弹完了,也发觉武则天来了。他刚才那样做,有很多用意的。
第一个用这种旷达的行为,或者故作的旷达行为,讥笑拍郑家马屁前来的这些文坛宗师与画界巨擘。第二个,郑十三郎说半句留半句的话,让王画心里面有些毛,不进入朝堂无所谓,进入朝堂还是必须给武则天留下一个好应象。毕竟风流雅事,在不危害统治的情况下,每一个皇上都会喜欢的。也是为了给张若虚加分。他也听到了刚才人们的议论,对于这样的诗作,居然似乎没有人知道,从王画内心深处,也感到有些不公平。
因此两人只有张若虚才是真正的旷达。
人们在审视王画的时候,往往都会忽视王画的城府与心机。毕竟岁数太小了。连武则天这样的智慧,也只是认为王画有时候也会耍一点小聪明,并不是一味地顽固不化,这也是招她喜欢的地方。
这个太监不知道王画内心的想法,他还以为王画象伯牙与子期一样,看到这个张兵曹离开,产生依依不舍。他在一旁好心地劝道:“王二郎,别看了,陛下还在等着你。”
王画这才向武则天这边走过来。
幞头也湿了,不能戴了,于是一只手还提着这个幞头,来到武则天面前行礼:“小臣参见陛下。”
看到他这个样子,几位皇孙们,一起大笑起来。
武则天也露出笑意,她说了声:“免礼。”
王画站起来。
这时候张易之说话了,他前来主要任务就是要帮助王画,这也是武天则下的命令。他故意问道:“那个张若虚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敬重?”
王画答道:“回张宸令,小子以前读过张兵曹的一首诗,因此对他十分地向往。”
“什么诗?”武则天本人也是很有才气的,王画“作”的诗不多,但有几首也相当不错的,居然一首诗让他如此向往,因此在一旁也好奇地问道。
王画将这首《春江花月夜》吟了出来。
人都有一种盲从心理。一件东西摆在哪里,也许没有人注意,可他说好了,你说好了,都觉得好了。况且这首诗本来就很不错。
武则天听了后,回过头问着随行的大臣:“这首诗,怎么朕一次没有听你们提起过?”
虽然写出好诗,就未必会升迁官职,可唐朝人都喜欢诗歌,连武则天本人也经常在皇宫弄一些诗会,这个习惯一直沿传到李隆基手上。外面有一些好的诗歌,大臣也会向武则天推荐。
这一句将众人问得面面相觑。都没有听说过,到哪里推荐?
但王画却在想另一件事,连朝中这么多大臣都没有听到这首诗,可郑家却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可见郑家消息来源之广泛。这一点也隐隐让他感到心寒。
张易之又问道:“咦,他不是在兖州做兵曹嘛?怎么今天也跑到这里了?”
王画一听明白了,敢情这位张宸监在为自己说话了。不管以后了,眼下是好事。于是装傻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好象听郑家这位四郎说他是听说了这次瓷器比拼,特地赶来,自愿作一名公证人。”
王画还特地将自愿咬得极重。
“哦,那么他这一走,岂不是没有了公证人?”
“回张宸监,不是他一个人,来了好多。”说着王画一指那一大排长老宗师大家。
“他们都是啊,那你认识么?”
“说实话,除了极个别人外,小子根本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只是听郑四郎说他们是什么老,什么家,什么师的。”
这一句将这些老、师、家臊得脸痛红。
其实不用明说了,这是摆明了欺负他们配合郑家在欺负王画了。
就是朝中一些对这些世家有好感的大臣也摇了摇头。
但武则天心里面十分地清楚,这件事的背后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郑家明知道自己前来,还要这么做,他们的用意是做给自己看的。我们世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现在将这最重要的东西都污秽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这个用意,恐怕连眼前这个郑四郎都不明白。
因此武则天十分开心地看着张易之与王画俩个人在唱双簧。
可真正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的人,在场的人屈指可数。大臣们还在叹惜,这时候有一个人看不下去了。他跳了出来,对王画说道:“小家伙,某看到刚才你在河边洗帽子,看得蛮顺眼的,可否陪某玩一个游戏?”
这一声就象炸雷一样。
王画心想这是那来的猛人,居然敢在武则天眼前这么大声说话,比自己还牛啊。
抬起头一看,可不是一个猛人。
一个武将,一个大西瓜脸,足有常人的一个半大。脸上长着许多乱蓬蓬的胡子,生着一对豹子眼,身高总在一米九几,反正很高吧,长得五大三粗,可怜唐朝现在制造的军用盔甲,让他穿在身上,穿一半露一半。比电视上的那个张飞还要威猛。
看到他出场了,李裹儿用手捂着嘴偷乐。
王画还在晕,这是从哪儿找来的猛人?
大汉已经跳到他身前,也不是跳,主要他这个块头太大了,一步跨出去总有常人的两步距离。他又说道:“你在温县三箭射死三只小鸟,来,陪某玩一把。”
王画都让他震得耳朵嗡嗡地响。
他侧目看着武则天,奇怪武则天还是一脸笑意,由着这个大汉胡闹。
王画就在想,现在朝中武将象郭元振他们都是亦文亦武,举止也不会这样粗鲁。不是没有粗鲁的武将,可能得到武则天恩宠的会是那一个人?
他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大声道:“好,小子就陪李将军,不,是武将军玩上一把。”
听到王画也要玩,狄仁杰直摇头。这两个人一个是契丹人,不怎么懂中原礼节,一个是年少旷达,说旷达好听,反正也不在乎世俗的礼仪。还不知道玩成什么玩意出来。
大汉大喜。小家伙,合自己胃口,不象现在朝中的官员扭扭怩怩的,象一个娘们。他一拍王画的肩膀,说道:“好,小子,以后到了洛阳,某请你喝酒。”
王画没有说话,不知道这个猛人酒量如何,可是他在战场上一度将唐朝军队打得丢盔弃甲,后来投奔唐朝,因为他斩杀的唐人太多了,许多大臣要求将他处死。幸得狄仁杰一手保举,并且使用他平定了契丹余部。不过这一猛人在更北方,遇到了另一个更猛的人,靺鞨人大祚荣,弄得灰头灰脸,逃回来了。
这个人正是契丹大将,李楷洛的丈人,唐朝名将契丹人李光弼的外祖公李楷固。但武则天对他十分喜欢,封左玉钤卫大将军,赐爵燕国公,并赐姓武。毕竟是北方人,还是少数民族的,性格直爽,本来郑家庞大,还看到这些人欺负自己一个小孩子,不服气了,出来打抱不平。
知道了根底,反正自己是一个小孩子,这位李将军带着自己胡闹。正好这段时憋着一口气,乘机发泄一下。
李楷固说完后,又大喝一声:“拿弓来!”
边上羽林军递过来弓箭。李楷固拉开弓,搭上箭,他没有射小鸟,与王画射郑十三郎一样,将弓箭瞄向了人群,还正是那一群前来做“裁判”的人群。
敢情他是将话人做箭靶,来玩的。
李楷固最善长的就是用绳索,就象套马一样套人。然后就是射箭。今天不平是一部份,第二也是想看一下这个小家伙的胆量与箭法。
弓拉满了,一箭射了出去。正中一个儒士,或者什么文章宗师的幞头。虽然距离有点远,可这一箭力量还是不小,一下子将这只幞头射落在地。可怜这个文章大师,吓得两条小腿发弹。不过他还好一点,反正幞头已经落在地上了,不能再往我头上射吧。其他人更糟糕。
狄仁杰本来想劝阻。可看到武则天一脸笑意,将到嘴边的话又缩回来。
武则天可不是一个慈悲的主。这些什么狗屁文章大师,死了更好,省得世上多了一些阿谀奉承之辈。不过他们阿是的郑家,如果阿的是她自己,那又是两回事了。
李楷固射完了,将弓箭交到王画手上,说道:“小家伙轮到你了。咱们今天就各自以十个人为限,看谁射得准确。”
可怜那些大师们听了,差点都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