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在城头瞭望并不断接到斥候快报,对情势自然清楚,只是急切间弄不清其中奥妙,竟是困惑莫名,看看汉军毫无攻城迹象,便对对美阳城各门守将叮嘱几句后飞马出城,从美阳城后方绕道来到了渭水河边的叛军大营。
“本帅也一直在观看汉军动静。”本宫伯玉虽然出身胡族草莽,但自从叛军实力大涨后却总是自称本帅,厚重稳健中也不乏几分文气。看韩遂进账后,他捋着下颌硬扎扎的胡须悠然笑道:“以本帅之见,汉军是被我军声势彻底吓住了,一时无处下口,要与我军对峙相持,找到破绽相机开战。文约以为如何?”
“相持对峙?”一旁的边章突然有些兴奋,能与十几万大汉正规军相持,足见己方势力已经足以到了颠倒乾坤的地步,此战若胜恐怕雍凉之地就不会再有汉军敢来挑战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皇甫嵩、里克领军,一头狮子领着一群饿狼,虽万人足可据城而守两月不动;张温领军,一只老鼠率一群老虎,十余万人亦无用处。”韩遂找了个座位,刚刚落座就说道。
北宫伯玉问道:“文约是说,今日汉军已不足为惧了?”
“正是。”
营中众人纷纷精神大振,纷纷开口。
“皇甫嵩和咱们交手多年,现在他走了,谁还能奈何我们。”
“这个张温是何方神圣,听都没听说过,还敢来找死。”
“一仗没打呢就让咱们吓尿了,他领着十几万人又怎么样。”
“他怂了咱们也不能饶了他,咱们直接去找他。”
“对,咱们去找他,咱们30万人还打不了他们十几万人吗?”
“对,出战、出战……”
一番七嘴八舌的议论最后演变成了众人求战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开战倒是无须着急。张温虽蠢,但麾下董卓仍是我等大敌,不可轻视。”韩遂是惯有的稳妥:“此番汉军远来,我等正当深沟高垒,待其疲惫松懈之时再一鼓击之。”
“好,上酒,今夜我等要与文约把酒言欢,共商大计。”
通红的灯火下,众人痛饮笑谈,胸中快意尚未化作谋略,便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突然,随着军营刁斗之声,阵阵惊恐的惨叫声随风隐隐传来!北宫伯玉一怔,勃然变色,一摔酒爵尚未起身,便有斥候踉跄进帐:“禀报大帅,鬼兵、鬼兵……”
众将脸色顿时突变,纷纷爬起来便跌跌撞撞向账外涌去,只见薄薄的夜光里,果然看到前方正有一群黑压压的骑兵在无声无息靠近。
刚刚从帅帐中涌出的众位将领和所有叛军士兵们一样,看到了看到了毕生中最为可怕一幕!他们中的许多人相哪怕穷其一生。也再不能将今天看到的这一幕给忘记了,这一副可怕的情景即将成为困扰他们一生的恶梦了。
淡淡的夜色里,一字排开足有好几里的骑兵骑乘鲜红的战马,缓缓向大营逼进,没有飘扬的旌旗,没有出鞘的兵器.更没有平时骑兵冲锋的呐喊和战场的喧嚣,一切都像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被牢牢系在马背上的尸体,还在向下淅漓着殷红的鲜血!
数千名士兵,全都笔直的挺立在马背上,他们的头颅都还在,但所有人的皮已经被剥去了,胯下的马匹也不是天生的红色,而是被这尸身缓缓渗出的鲜血给流满了全身,这些血马、血人全都排列成散乱骑阵、策马缓缓而进。
一阵高过一阵惊恐的喊叫声仍然在连绵不绝的传过来:
“哦,老天,什么鬼东西?”
“天哪,他们的皮都被人剥掉了,他们都是死人。”
“该死的.不会是鬼兵吧?”
“是从地狱里来的魔鬼来索命吗?是不是咱们平时杀死的那些人来找咱们索命了。”
……
整个叛军大营霎时开始骚乱起来。
冰冷恐惧像毒草一样在将士们心中漫延,他们所有人都曾经做过恶,都曾经烧杀抢掠过,虽然杀别人时他们凶残异常,庄如疯鬼,但他们自己的心中最怕的其实也是阴间的恶鬼,来找他们索命的恶鬼。
连主帅北宫伯玉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口吃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满场人群中,只有笃信儒学不问鬼神的韩遂还能保持最后的理智,但也是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半晌才浩然叹息道:“被俘的弟兄们全完了,这些弟兄只怕便是白天被董卓俘虏的那几千将士了”
什么?被俘的那几千人大部分都是他的部属,才几个时辰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李文侯闻言一愕,旋即大叫起来:“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统统回营去,谁也不许出账再看,否则一律砍头”。北宫伯玉话音方落,韩遂已经招呼起亲卫撒腿就往那数千死鬼骑兵扑了过去,手中随便抓着披风、马革等一切可以遮身的物件,想要尽快把这些尸体收拢起来。
可惜这些骑士虽然都已经死透了,但他们胯下的战马都还活着,而且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看到人群朝自己冲来立即就炸了群,四散奔逃起来,引起了整个大营的四处慌乱。
恰在这个时候,遥远的平线上骤然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从不同方向上,同时出现了鬼魅般的骑兵。
虽然一群接着一群,不过人数并不多。每个方向好像都只有百余骑,这总数不超过千人的骑兵逐渐散开,气势汹汹在叛军目力可及的地方往来奔驰,似乎源源不绝一样,反倒是数十万叛军乱惶惶的挤成了一团,惶惶不可终日。
北宫伯玉脸黑的已经和胡子连为一体了,咬牙切齿道:“听令,中军骁骑即刻出击,杀光他们!”
一队5千骑骑兵随着北宫伯玉的命令立即进行反突击。当叛军骑兵冲出营门时,远处的骑兵却毫不犹豫转身后撤了,两支骑兵前逐后追,很快又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夜色中,然后一直到第二天天亮,那5千骑兵也没有再返回。
但当白天再一次过去,沉沉夜色再一次笼罩叛军营地的时候,曾经让所有人精神崩溃的一幕再次降临了,同样令人灵魂出窍的喊叫声,同样血红色的战马,同样笔挺的立在马背上的血红色骑士,唯一有区别的是这些骑士的头颅也一并消失了……
那鬼魅般的骑兵再次出现了,仍然在叛军大营外逡巡,像在遛马一样不远不近、不快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