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声再次响起时,花轿已经绵延而去,恭贺声,爆竹声,孩子们的吵闹声,混乱而吵杂。
骆尘鸢头盖喜帕,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不安的掀开轿子车窗一角,热闹的人归热闹,喜乐的人归喜乐,人群之中,却始终没有自己盼望见到的人。不对啊,宫瑞和宋如此他们到底在哪里?她骆家十一姑娘出嫁,他们一定能知道的,为何到现在都不出现,难道他们放弃了?不会啊!
骆尘鸢又气又急,她就笃定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来劫花嫁,所以才不愿同骆洪多做纠缠,可现在……骆尘鸢咬紧牙关,若是宫瑞他们不来救自己,那该如何?真的要嫁到叶家?真的要嫁给叶陌尘,成为那所大宅中的一员?
她不想,不想又有何用?骆尘鸢心中极为忐忑,又急又恼,再次掀开轿帘时,迎上的却是喜婆那张见牙不见眼的笑脸。
骆尘鸢赌气的正要放下轿帘,那喜婆却莞尔捂嘴轻笑,“新娘子不用着急也不用担心,洪爷让老婆子来给姑娘说一声,既然姑娘上了这花轿,就别想着自己逃走或者有人来救你。姑娘恐怕不知道吧?今儿可不是骆家十一姑娘出嫁,是骆家九姑奶奶出嫁哦。”
“骆家九姑娘?!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十一姑娘怎么还不明白呢?您与叶家的婚约自从您到达福都那一天就解除了,改成嫁骆家九姑娘给叶三少爷。”
骆尘鸢苦笑,真是一套接一套,一环扣一环啊,她颓丧的坐回轿中,冷笑道,“那骆家九姑娘呢?你以为这样做,就没人知道吗?”
喜婆奸笑一声,“这个老婆子管不着,洪爷只要高兴,随便给九姑娘定了个名儿,事情不就解决了?老婆子的任务就是送姑娘拜了堂,入了洞房,其他的事情,老婆子可管不着。”语罢哼了一声,将轿帘用喜帕打了下来,扭头继续向前走去。
骆尘鸢知道事已至此,急也没有用,所幸扯掉喜帕,老实的坐在轿子中,静静等待落轿应对。正思量间,忽听花轿另一边喧声大气,继而没等骆尘鸢反应过来,抬轿子的车夫忽然大声叫嚷起来,同时花轿左右两下猛烈的摇晃,骆尘鸢措手不及,跌出轿外,珠冠上乱七八糟的链子皆随着那个踉跄反耷拉在脸上,在众人嘶声叫“抢亲的”的喊声中,她忙将发冠扶正,哭笑不得的抬眼向四周看去。
抢亲?汗个,骆十一原版还有奸情不可?
只见四周人影混乱,几个黑衣人跳在婚嫁的队伍中,与前来护卫的叶家家奴混战成一团。再环顾四周,见此处是城郊,树丛丰茂,抬着花轿的两个轿夫竟被一个缀满石子的大网罩在地上,一边痛呼,一边挣扎。
骆尘鸢看着那几个陌生的身影,实在想不出是谁敢黄天化日之下来打劫叶家的婚嫁队伍,看那几个人单薄打斗的身影,骆尘鸢就知道这些人必然不是宫瑞和宋如此他们。
“妹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正犹疑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的踢倒几个家奴,向骆尘鸢边吼,边奔来。
“妹子?”骆尘鸢看着蒙脸的黑衣人,惊在原地。
那黑衣人见她怀疑不逃,忙急着抽出一只胳膊扯掉脸上蒙着的黑布,双目几乎瞠裂,“我是赵武,妹子你赶紧走!”说着长臂一挥,推开一个缠过来的家奴,跳到骆尘鸢面前,一边护着她,一边急着解释道,“我就知道这是大少爷故意施的障眼法,妹子,你赶紧向树丛中跑,等我们摆脱这些人,就去接应你。大哥说过,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周全妹子你!”
骆尘鸢看着赵武,眼圈一片涨热,在船上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赵武竟是这样义气的仗义汉子,不仅掏心掏肺的对她,还不惜一切代价的来劫叶家的嫡子婚嫁,这种大恩大义让她愧疚又难受,心中暖暖一片,“赵大哥你……”
“别说这么多了,妹子你赶快走,叶家等会再派来护院,大哥这几个兄弟恐怕也抵挡不过了!”赵武推了骆尘鸢一把,操起家伙转身就要像斗成一团的人群中跑去。
骆尘鸢抬眼看去,婚嫁的队伍似乎事先有所准备,刚才那一会混乱不堪的车队,此时已经明显的变得整饬起来,有攻有守的向赵武等几个身影包抄过来,赵武等人明显开始有些吃力。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会让他们住手,否则,后果肯定不是你想见到的。”一个声音冷冷的在她身后响起。
骆尘鸢大惊,忙回过头来,只见叶陌尘悠然坐在白马上,身后跟着四个瘦脸的精小汉子,个个眉目低垂,敛声屏气。
骆尘鸢虽不是武功高手,但在山庄也没少见过会武功的护卫,看到叶陌尘身后的这四个人,骆尘鸢知道叶陌尘的话,绝对不是肆无忌惮故作威胁。
再转身看向赵武他们,已经有一个兄弟被击昏在地,赵武仍旧使出浑身解数,替骆尘鸢拦住飞奔过来的人,余光瞥见骆尘鸢身后站着的几位,心急之下,连吃好几棒。
骆尘鸢紧握的双拳,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她忍着满腔的怒火,回头冷瞪着叶陌尘,“好,你先让你的手下人放手,我立即劝赵武他们回去。”
叶陌尘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只见他身后的四个男人飞速的向打斗的人群中钻进去,身形犹如鼠蚁一般敏捷、迅速、配合的天衣无缝。让骆尘鸢不得不想起昔日毒她的那个鼠二。
只见四个人穿进去,片刻之间,赵武被其中一人狠狠丢了出来,跌撞到就近的一棵大树上,痛呼一声,而后跌下。
骆尘鸢一看立即红了眼,瞪着叶陌尘,双唇止不住颤抖,怒着对他喊,“我让你的人先停手你没有听见吗?”说着等不及叶陌尘给他回答,便拔足向赵武奔去。
“赵大哥,赵大哥你没事吧?”骆尘鸢将赵武扶起,与此同时,混战中的那几个黑衣男人也被同样甩了出来。
赵武重咳几声,才睁开双眼,看见骆尘鸢就在眼前,泪水花了满脸精致的胭脂,又气又好笑又着急,“你怎么还不走?”
“赵大哥。”骆尘鸢咬了咬唇,“你们先走吧,大哥你对妹子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只是形式所迫,恐怕你们不得不走了。”
赵武忍着浑身的痛楚,看了看站在场中央的那四个瘦脸男人,重叹了一口气,“是赵武没用。”
“赵大哥,你别这么说!他们早就有准备,不怪你们。赵大哥你按照我原来在船上给你说的去做,就行了。”骆尘鸢低声嘱咐道。
赵武再次叹气,“我想尽办法去找了,可是瑞王爷的身份,哪里是我这样的人能够想见就见的?我把话同一位姓宋的公子说了,可他听过之后,只让我不要多事,就转身离开了。我实在没有法子,所以才叫上几个兄弟出此下策。”
“好了。吉时很快就要到了,新娘子赶紧回轿子里吧,新娘子出轿,可是大不吉利的。”喜婆打着喜帕强颜欢笑的过来拉骆尘鸢回轿子。
骆尘鸢看了一眼赵武,“赵大哥你回去吧,我没事儿,你放心吧。”走到叶陌尘面前,冷冷道,“我们走后,你不许再为难他们,否则我就算是死在半路上,也不会嫁到你们叶家。”
叶陌尘转开目光,淡淡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为难几个市井小民。”
骆尘鸢无话可说,转身回了花轿之中。
有了这个小插曲,原来华丽奢靡的婚嫁队伍已经凌乱许多,转过城郊,队伍明显加速,不一会儿骆尘鸢就听到爆竹和叫嚷声再次热闹起来。
将珠冠扶正,她将喜帕遮住狼狈不堪的小花脸,静静听着喜婆和众人说那些虚伪而矫情的说辞。然后踢脚门,放爆竹,而后喜婆叫嚷着新娘子下轿踢脚门。
骆尘鸢无奈,总不能赖着不出去,只能将手搭在喜婆的手上,然而等她下了轿,没等她看清外面,便感到搭在喜婆处那只手腕忽而一阵酥麻,继而两眼一黑,软倒过去。
接下来一切都好像都在梦中一样,她只记得有人扶着她跳火盆,拜堂,敬茶,然后被人送到洞房之中,她想反抗,想挣扎,身体却极度的软绵无力,只能人人搀扶,做那些她不想做的事情。
躺在了新房床上,嗅着空气中一股奇异的淡淡花香,她才缓缓收回自己意识,渐渐清醒起来。
茫然的睁开双眼,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却看到一个颀长的背影,红艳的衣襟,饰以玄色的勾纹,长如墨瀑的乌发披散在双肩,由一支碧血色的宝簪挽住,背对着她,似乎悠闲的在品着清茶。
骆尘鸢本想别过脸去,不去看他,然而余光无意间向周遭一扫,却不得不在鸳鸯戏水的一朱红色屏风住停住。
人,很多人,几乎满个厅堂都是人。
让骆尘鸢移不开目光,却不是因为洞房花烛夜时,洞房中有许多人,而是因为这些人全部都是跪着!领头跪着的正是身着金钱云锦喜袍,手抚龙头拐杖的叶老夫人。
似乎前一刻她还被逼着跪下给她敬茶。下一刻,却换成她来反跪她。
骆尘鸢惊呆住,实在想不通孙子结婚洞房,为何奶奶带着整个叶家所有分位有头脸的人跪满整个厅堂。
“娶你,真的很不容易呢。”一个清澈冷静的声音缓缓响起,沉着而清冽,似幽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