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蔡婉月那绝色倾城的俊脸上,笑得就愈加的光彩夺目,风韵动人。
不少人将目光流连在骆尘鸢身上的同时,也会回头看一看高高在上的皇后,昔日的凝国第一美人,那来回逡巡的目光,小心而贪婪的在这两张面宽上徘徊,私下比较。
皇后的美在于那份雍容高贵,娇艳欲滴的美,而亲王妃的美,在于那抹清澈平静,归本溯源的美,天然而自成。
只是当两人都绽开唇角微笑时,更多的目光,停留在那张倾城俊脸上,无法再移开半分。
整个大殿中,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骆尘鸢不想将自己继续浸泡在那些令她不安和厌恶的目光中,微笑着调转瞳眸,看着宫霄道,“多谢皇帝的赏赐。”
宫霄凌厉的瞳眸展出一抹惑人的微笑,淡淡道,“赐座。”
几个身材窈窕的宫婢抬着一个龙纹玉座,摆在了文王坐席的旁边,瑞亲王的坐席处。
骆尘鸢抬头,迎上那炙火一般的瞳眸,淡笑着移开眸,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面无表情的坐到文王席榻旁边,冷眼看着整座大殿。
许是老天真的特地跟她过意不去,刚落座下,骆尘鸢就察觉到对面有一双灼烈的目光始终紧紧盯过来,不经意的抬头,竟是那双曾经让她羞怯,欢悦的清澈瞳眸。
只是不一样的,昔日干净如阳光般的少年,早已习惯将这深宫中的苍白华色代替掉那纯净的阳光青草气息。
骆尘鸢默默的垂下头,对于张彦章,她一直都是被迫跟他对立的,她不是一个饮水不思源的人。张家在她最孤单,最无助的时候,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她没理由去怨恨他,只是可惜……
如果当初阿四没有上京城赶考,如果她没有想去收回落雁山那些土地,如果她没有去宋如此家,如果……她会不会已经成为他的妻子,在那个清净无为的小山村,同那些干净可爱的村姑们一起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骆尘鸢心中微微一涩,就在她出神之间,整个大殿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和喧哗,耳边不时传来那个高位者胜利的朗笑。
很刺耳,很压抑,骆尘鸢从未这么憎恶一个人的笑容。
她从来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要忍着自己负重的尊严,陪在这个以她的失败为胜利筹码的敌人面前。
酒酣三轮,皇帝和皇后要下去更衣休息,满大殿的人才松了口气。
等周围的气氛活跃了些后,骆尘鸢悄然起身,走出大殿之外。
已经月朗星稀,扑面而来的凉风让她浑身忍不住抖了两下,但胸口的那久久闷着的浊气,跟着那凉风也沉沉的吐出。
因为第二次进宫,她知道这大殿外的另一侧有一个玲珑的花圃,于是带着身边的宫婢,打算去花圃那边歇一歇。
不想自己才迈出去一步,就被一双温润的手拉住,同时一个温暖而宽敞的斗篷披到了自己肩膀上。
骆尘鸢一惊,忙回过头,看到来人是谁时,恍如被触电似的甩开他的手,刚披到肩膀的斗篷也因为她的闪躲,无力的落到地上。
“阿鸢……”宫瑞觉得自己的胸口都快要被撕开,那陌生如惊鹿的目光如两把钝刀一般,狠狠的划到他的心上,牵扯的痛,几乎令他全身麻痹掉。
骆尘鸢已经远远跳开,冷冷看着他那张苍白至极的俊脸,片刻之后,转身往大殿里走。
“阿鸢。”宫瑞只觉得双眸发涨,难受的声音沉闷而没有生气,“阿鸢……”他轻唤,“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骆尘鸢脚步微顿,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好,瑞亲王请说。”
“不要叫我瑞亲王,和从前那样叫我宫瑞行不行?叫我死宫瑞行不行?”
“瑞亲王,请说。”她一字一句的紧咬道。
宫瑞星眸里闪过一丝疼痛,“好。我说,阿鸢,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宫霄已经登基为王,他……他已经彻底败了,他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了了,阿鸢,你的身份太复杂,你太美,没有人来庇护你,你会很危险。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宫瑞!”尽管夜风冰冷如刀,却依旧无法压制住骆尘鸢心底的怒火,“我不稀罕你的庇护和施舍!宫明对你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他从小庇护你到大,无条件的相信你,信任你!你却在他最软弱无助的时候,在他背后捅一刀,你于心何忍哪?现在不仅不反省,竟然还恬不知耻的让我像你一样!你可真冷血!”
“我冷血?他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对我很好吗?他从小都比我强,比我好,这些我都能忍着,可是……”宫瑞痛苦的抬起头看着她,“可是当他知道我在意你时,一面告诉我们要公平竞争,一面用他的权力将你紧紧占着,这就是他照顾的我吗?这就是他对我的疼爱吗?”
“宫瑞!你在胡说什么?”骆尘鸢心痛如刀绞,简直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还是那个让她花痴,让她在伤心时开怀宫瑞。
“所以,公平竞争,他有权势可以将你占有,我一样可以!阿鸢,阿鸢……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煎熬,多难受,从未有女人让我那么流连难忘,从未有人像你这么能让我近乎发疯,阿鸢……”
骆尘鸢满眼含泪的看着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俊脸,心里对他残留的一丝希望也消失殆尽,抬起手,轻轻拭掉眼角那滴冰冷到骨子里的泪,双手齐额,倒退三步,恭谨的折下腰,冷冷道,“多谢瑞亲王厚爱,只是奴早已身为人妇,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此生此世,无怨无悔,永不背弃。望瑞王爷早日寻到自己的美眷。”
宫瑞忍住自己心里那一阵阵撕裂的痛,“你不能,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不准!好……就算是你看不起我也好,恨我也好,但在这深宫之中,你必须要听从我的安排,阿鸢……”
“瑞亲王,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亲王好自为之。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再多问。”语毕骆尘鸢抬起头,幽瞳之中,已深如寒潭一般,再也看不出一丝情愫。
她毅然转过身,向大殿人多处走去。
宫瑞不甘,“阿鸢……”然而刚追出去的步子,却被一只从黑暗中闪出来的身影冷冷截住退路。
“瑞亲王好兴致。不过,看来瑞亲王好像美酒喝多了 ,有些醉了,不如早些回宫休息吧?”带着轻笑而桀骜的声音,言辞间却带着冷冽而威严的气度。
宫瑞一惊,待看清来人,不由冷笑,“张少承也很闲,刚刚升任做凝国史上最年轻有为少丞相,怎么有那份凄冷的心情,出来吹冷风啊。”
“瑞亲王错了,人在高处,只会越来越觉得形单影只,更加寂寞才对。瑞亲王虽才刚开始,但应该已经体会到了些才对。”
“张少承真会说笑,若真如此,为何不辞去差事早日回落雁山再去当那个穷小子去啊?”
张彦章冷笑,“因为我想看谁笑到最后。”
“哈哈,张少承真是好心情,无论是谁笑到最后,似乎也跟你没多大关系吧?有那个时间,张少承不如回去吃好喝好,省得最后熬不住了,那你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恐怕也都难保住啊?”
张彦章冷沉的脸一片铁青,拳头紧握,“离阿鸢远一点。”语罢,转身拂袖离开。
宫瑞觉得自己像一只双面刺猬,里外都被刺得血淋淋的,他冷笑着看着张彦章的背影,嘲笑道,“你觉得自己配提她的名字吗?你比我还不堪!你比我冷血,比我还肮脏。起码我做不出那种事情!”
张彦章远去的脚步一顿,但是很快就再次机械的向前走去。
宫瑞阖上双眼,颓然的倒在一旁的朱红宫柱上,任宫婢太监把他当成醉酒一般抬回去。
次日,当太阳刺眼的光芒投射到他的床榻,干净而耀眼,就像一个人的眸子。
他轻轻阖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已如洗尽铅华的冰晶一般,泛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霜。
他冷冷抬起头,对着身边的侍卫道,“回去告诉太后,我答应同姜王联姻,令外让人把昨日登基大典受封或者被贬人的名单都送过来。做事情要利落,阻拦者,杀无赦。”
侍卫吃惊的看着宫瑞,仿佛不能相信刚才那些话是眼前这个人说的,“王爷,您不是说姜王之女丑陋无比……”
“按我说的去做。”他凌然起身,同时道,“太后应允后,直接去让礼部去准备。”
“是,王爷。”侍卫一瞬间仿佛悟到了什么,再也不废话,转身领命而去。
阳光被斑驳的窗棂切割成一地碎片,风很嚣张的掀起宫殿外悬挂的宫幔,春季的土地下,有太多的东西在压抑的已久的隆冬后,开始蠕动,开始放肆而张狂的生长,迅速的去吞噬残冬遗留的颓败,密织成不透气的网,将记忆里那如夏花一般的绚烂的陈旧过往,一并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