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端着蜡烛,华天任的右手轻轻揭开寿衣遮盖住的脖子。一股恶臭的顺着鼻腔直钻天任的大脑,寿衣领子下面,白色电光纸紧紧裹着一截褐紫色的脖颈,虽然骨肉已被特殊处理过,明亮的尸油还是流淌出来,渍湿纸衣。
如此看来,这个棺材里十有八九就是三绝叟的尸体!
尸臭熏得华天任干呕两声,差点吐了,他连忙把寿衣的领子掩好,匆忙离开这间屋子。他的步子明显快了,那是倔脾气又顶上来了,他要打开所有的白漆木门!
顺着楼顶又下一层,不消半分钟,便站在一模一样的两扇白漆木门前。突然之间,华天任怔了一下,冲动刹时消失、恐惧瞬间变淡,整个大脑都似乎麻木了,不过意识却更加坚定:一定要看看,这栋无止境延伸下去的桶子楼中,那些一模一样的白漆木门内,究竟都是什么、是谁的棺材!
打开其中一扇木门,景色依旧一样,牌位上写的却是:先妣周静雯之位。
周静雯是谁?
终于不是熟人。
华天任摇了摇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桶子楼并不是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即然不认识,也就没有再看棺材里的尸体,把那个蜡烛收起怀里,天任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外走去,只有走两步,突然雷击般一个颤抖,身体牢牢钉在地板上!
周静雯……
静雯——,不正是温馨妈妈的名字吗?温克简在轩辕坟里曾经不止一次地呼唤过!华天任全身筛糠般颤抖起来,这依然是自己熟知的死人!难道这栋桶子楼里住着的,都是自己熟悉的死人吗?
他几乎要发狂了,毫不犹豫地打开对面一扇白漆木门——
先考温克简之位!
又下一层——陈凯长、陈凯征!
再下一层——耿三冲、崔海儿……
从温克简的鬼妻崔海儿的屋子里出来,华天任恍恍惚惚地又向下走了一层,着在又一扇白漆木门前看了看,又扭过头看了看身后永无休止一直延伸的楼梯,他迟疑了——要不要再这样走下去,要不要再去打开那让人崩溃的白漆木门?要不要再看那些,只是存在于记忆中的死者的名字和棺材!
他的手已触到木门手柄,却如木鸡般呆在那里,他思绪飞转,不能这样无休止的走了!这摆明了是栋无底楼,为什么我非要较劲儿?欧阳贵是我第一个来的那个房间,而且我刚才所开的房间都没有关门,我为何不向上走呢?
也许只要向上多走一层,就能找到出路!
想到这里,他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向上。
他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昏迷了多久,只是感觉整个身体疲惫不堪。
年久的木楼梯,在脚下被着仄仄的呻吟声,仿佛华天任的思想,随时都会崩蹋。
几步之间,来到了楼顶转角,向上仰望已经可以看到耿三冲和崔海儿那两间房子了,华天任向上看了一眼,刚才他留了心眼儿,把所看过的几扇门全都打开了——真正实质的无底楼肯定不存在,如果自己能够再次见到这几扇打开的门就证明这栋楼随过一种奇怪的建筑方法,让人进入了一种立体空间上的死循环,也就是立体空间上的鬼撞墙;如果再也见不到这几扇打开门,那么就证明自己身陷在一个让人充满幻觉的地方,也就是幻阵之中!
然而,只向他上看了这一眼,却差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
依旧是两扇白漆木门,依然是他刚才打开的样子,幽幽的烛光尽头、那块忽明忽暗的地方,刚才牌位上写的、一直躺在棺材里的那两具尸体,此时正并排地坐在各自门口!
惊恐如霹雳当头砸下,华天任真想扔掉蜡烛、一声狂喊抱头坐在地上,但是他不能喊不能蹲下,他知道喊出来、蹲下去以后,肯定瘫在地上很难再站起来了,当然更不能扔掉蜡烛,那样就再也不可能走出这无比诡异的地界!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上前去看看,这两具尸体是怎么、或者说是谁把他们从棺材里面弄出来的!
跟三绝叟一样,耿三冲的人头也是纸糊的,而海儿却凤冠霞披面目如生。
这又让天任有些不解,女鬼崔海儿的尸体不是被水虎抱着投进火海了吗?难道她必没有被火化,或者水虎也没有死?这次囚禁我的人就是水虎吗?肯定不可能,水虎不可能知道耿三冲和三绝叟的事……
难道,制造这些绑架事件的人详细地调查过我?!
两具尸体毫无被搬动过的痕迹,仿佛一直就坐在门口聊天似的。
为了不让自己吓得昏死过去,或者说突然间精神崩溃,华天任不得不再次运起皓月洗心诀。在轩辕坟内强行出窍留下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除,但此时已顾不上这个了。刹那间,心如明月,淡淡月华笼罩周身。
有如光风霁月,华天任一下子平静了好多。
他不愿再挪动尸体去他们身后的房间去看,他所看到的已经够多,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尽快出去!
再上一层,陈凯长和陈凯征同样两位兄弟的尸体同样莫名其妙到了门口,刚才天任没有打开两人的棺椁,现在才知道他们两人的脸是如此恐怖,他们应该是尸骨无存才对啊!虽然早已有了预感,但是天任还是禁不住为之发抖,加快脚步向上走去。
自己刚才曾过的就是这几个房间,但是他们的尸体怎么会跑到外面呢?
把我囚禁在此的那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杀我?
那早在我昏迷的时候就可以了,易如反掌。
折磨我?
试问,我还没有得罪谁得罪的这么厉害吧?而且,除了张兴延那一票儿人之外,我身边有这么有本事的人吗?
温克简、周静雯;
欧阳贵、三绝叟。
一张张熟悉的脸,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盘旋于脑海之中,完完全全化为了恐慌!
终于走出了欧阳贵所在的那一层,天任心中忐忑,希冀、恐惧、悲哀、愤怒交织在一起,催促他大步向前:再向上一层会是什么?也是一样的白漆木门、一样的有口棺材、棺材里是自己的熟人吗?
那也太没创意了!
华天任脚下走得越来越快,他已经觉察到,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这里下皓月洗心诀产生的镇定效果消失得极快!
一阶;
两阶;
三阶……
区区二十步左右的楼梯却突然变得那么漫长,天任紧紧地握着那根已燃起大半截的白蜡,复杂的心情郁结成一团无形滞气,囔在喉咙之间,似乎只有张口呼喊,整个心脏都会从嗓子里跳出来。
上面究竟会是什么?
能找到出口,还是会遇到更加离奇恐怖的事?
他心里一直想着这些,就忽略了脚下的楼梯,而且楼梯也一直没有出过问题。然而,意外常常就是在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发生,突然之间,华天任脚下一绊,身子一个踉跄止不住向前倾倒,身体结结实实地摔到地楼梯上,手中的那截短蜡划做一条光弧嗖的一下投入到几边的黑暗里!
随着几声叮叮当当的闷响,蜡烛不知滚到了何处,四周完全是一漆黑,华天任趴在楼梯上,不知被磕伤了几处,骨肉酸痛、心中懊悔,恐惧更是无可复加。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这么绝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