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在熙攘的街头,彼此的眼神里有着想看透对方的审视,良久,缓缓眼神分开。
深秋的风萧瑟,带着彻骨的凉意,卷起地上三两片枯叶。高临风看着她熟悉却遥远的模样,胸口翻滚起无边的酸涩。他嫉妒沈遇,她的失魂落魄,她的魂牵梦萦,她的牵肠挂肚,从来都是为了沈遇,他记得她提起沈遇时嘴角甜蜜的笑容,记得她说一心人的柔情,这些都不属于他!他从来没有走进她的心里。
他低低地吐出一句话:“你的伤口可还痛吗?”他看着自己的剑刺进了她的身体,无比的恐惧,那样惊慌失措,愿意以身代受,愿意只是握着她的手,再也不要放开。多日来的忧虑,在见到她的一刻轰然崩塌——还好,她还活着!
赵惊鸿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微微一笑,微含讽意:“多谢你千里迢迢还惦记着。”那伤是她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她与高临风的过往需要一个终结,她亦不想亏欠他,哪怕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她一拂黑色羽翼般的衣袖,向城外走去,将喧嚣摒弃,将悸动摒弃。
因是夜晚,城门已经关闭,她寻找到一处落脚点,踮脚一跃,人已落在城墙上。身后衣袂随风飘动,只见高临风也跟着上来了。
黑夜,金色的圆月,深蓝的天幕,远处的东城群山连绵起伏,像是黑夜里的一道淡淡的剪影,空濛,缥缈。
“惊鸿,你真的不愿意放下吗?我说过,虽然你不会是我唯一的女人,但是安零最尊贵的位置留给你,我们一起坐享万里江山,笑看苍生,岂不是好过你我敌对?”高临风注视着她的背影,看她单薄的身影被夜风沾染了风霜,心底变得格外柔软。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知道她是固执的,所以才是不一样的吧。
晚风乍起,风霜遍染。
赵惊鸿笑了笑:“若是我要你放弃江山,与我一起浪迹江湖,你可愿意?”
高临风一怔,放弃江山?不,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父皇的殷切叮咛,母后的拳拳期盼,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那片属于他的战场,没有硝烟,却让他的人生如此精彩。虽然高处不胜寒,但俯瞰众生,睥睨天下,也是他一直来的梦想。他要安零在自己手上富强,他要坐拥天下。他是天生恶王者,应该站在那个位置上,笑傲天下!
惊鸿——这是太难的选择了。江山,他要!美人,他也要!风声呼呼,他的霸气仿佛一瞬间突然展现,他虚握着双手,像是拥抱了整个天下,双眸中深邃、自信。
赵惊鸿见他有瞬间的迟疑,呵呵一笑,有刹那的波痕闪过清澈如水的眼眸,潋滟如明净的秋波。“你有你不能放弃的责任,我也有我不能放弃的子民。高临风,谢谢你刚才没有一口回绝,至少证明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
明媚皎洁的笑靥,一如初见时那样清新,一如初见时那样缘定终生。高临风的心狠狠地被击中,今日一别,只怕就是要真正成为敌人了吧?他的拳头紧了又松,“碰”的一声击在了墙头,顿时,被击中的地方化为粉尘,纷纷扬扬。“我永远记得你,那时无拘无束的肆意的笑脸,率性直爽,与你认识的日子,纵横江湖,没有纷争,没有富贵,却是我最难忘的时光。江湖上从今少了一个赵云落,少了一个高江月!”
江湖上少了一个赵云落,少了一个高江月,疆场上却多了一个惊鸿殿下,多了一个高临风!
他的话多少让赵惊鸿感伤起来,她知道自己当初知道高临风真实身份时的痛苦有多深,那么今日高临风的痛苦也会有多深。她看着高临风俊逸非凡,耀若朝阳的英姿,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哂,一个帝王的爱等值多少钱!她还记得母后临终前哀怨的目光,一再叮嘱“不要嫁入帝王家”,她能真切地明白母后对父皇宠幸其他嫔妃的怨恨,甚至是直到最后,也不愿意再见父皇一面。
一个帝王的爱只是他权力巅峰上的锦上添花,是百花丛中的一朵,就算是登上最高贵的位置又如何?她要的从来不是争权夺利。
“这样的你,真是不同呢。”赵惊鸿忽然轻松一笑。
高临风说道:“又有谁知道江湖上视财如命的赵云落竟然会是惊鸿殿下呢?”
默然片刻后,赵惊鸿说道:“看来钱家银楼之约我是无法赴约了。”
见她目光凝视着城外的驻军之处,高临风神情一肃,说道:“前方是东城与跃马镇交界之处,你是善于谋算的,自然是对东城势在必得,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功夫竟然也让你们过来了。我且问你,这一仗你有多少把握?”
赵惊鸿想了想,说道:“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担心东城一战吗?”
高临风哈哈大笑,豪情万丈,晚风吹起他的衣衫呼呼作响。“有对手的人生才更有价值,幸好——这个对手是你!赵惊鸿,我听闻你们天朝的开国宝藏也就在这东城附近,连厉颂都是垂涎三尺,可见不是空穴来风了。我就拭目以待,看看闻名天下的惊鸿殿下,是不是名不虚传!”
连厉颂的事情高临风也知道了,赵惊鸿暗自一惊,她以为很多事情做得很隐秘,孰知背后一直不动声色的高临风才是真正地可怕!那么他对高照天的事情又了解多少?她有些期待这兄弟俩反目成仇的一天了。
“就算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宝藏,也是先人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是我天朝气数所在,这么你也想要染指?”赵惊鸿笑着问。
高临风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年我在江湖上也算是拼命敛财,对传闻倒不是很相信,否则天朝在你父皇在世的时候国库空虚,军备落后,为什么不启用这些宝藏?”
赵惊鸿听他提到父皇,神情一恸,她一直知道父皇为什么没有启用那笔宝藏,父皇知道大势已去,是要将那些宝藏留给自己和挽涯。父皇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皇帝,他不够果敢,不够爱民,不够魄力,但是他跟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会自私地爱自己的儿女。
“父皇,我一定会夺回来!”赵惊鸿默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