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在公堂上还尚未用刑那肖何氏便对自己杀人碎尸泄愤的罪行供认不讳,等到三天之后复审,与之前证词完全相同,当堂郑县令便下了判词,犯妇肖何氏犯下杀人大罪,又对死者尸身大不敬,罪该斩首!不过在判决后斩首前,知县大人必须将判决结果呈交知府衙门,由知府大人派遣专人过来提取犯人进行“录囚”,也就相当于现代社会里面判处死刑必须要省高院核准一般。现在知县大人刚刚将判决结果报上去,上级部门马上便要来对这肖何氏进行录囚,可就在这个当口,居然有人前来报告犯人自杀了!
马上便要开始录囚,却发生这等事情,黄花县衙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往小点说那是对衙役们管教不严,戴了镣铐之下都还让犯人给自杀了,典型的玩忽职守。若是当中有那有心人再搅上一圈,很有可能上级部门便会有这么一个认识,黄花县衙草菅人命,屈打成招,眼见得马上便要进行录囚,因为担心犯人临场翻供,一不做二不休之下索性便来了一个杀人灭口!万一事件真的朝着这个方面发展,为了舍车保帅,黄花县肯定要丢出几个替死鬼来的。那几个看守监狱的禁卒是铁定逃不掉了,而刘水生也要担上莫大的干系,谁叫他是县衙典吏,执掌三班衙役的?
啪!刘水生猛地一个大嘴巴子甩了过去,将那吓得半死的禁卒抽得在地上直转了两圈:“还不带本官前去!”
牢狱之中阴森一片,即便是大白天,那光线也是不足。刘水生一边派人前去禀告郑大人和李主簿,一边在手中提了个灯笼仔细查看现场情况。有仵作靠上前来,向他说明这肖何氏死因。据这仵作所说,死亡时间差不多就是在一个时辰之内,因为尸体尚未完全坚硬,胸口尚有余温。死因很简单,应该是悬梁自尽,用自己的裤腰带吊死在了牢笼最上方的那根横梁之上!并未发现什么隐藏在暗处的伤口以及毒药的存在。
“大人,小的平日里对这些牢子疏于管教,以至于酿成大祸,还请大人责罚!”等到刘水生向仵作问清楚情况,跟他一起过来的快班统领胡不归便走上前来,垂手肃立,等待刘水生发落。看守监狱也是壮班的职责,作为统领的胡不归自然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罢了!”刘水生摆摆手,双眼直直地看着胡不归,沉声问道:“胡统领,你且将这监牢之中所有牢子全部叫到禁卒房,包括哪些已经换班回去的,全都叫来给本官一一询问!”
“谢仵作,你将尸格填写一下,等到县令大人过来时也好成交上去,死因什么的都要写清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刘水生索性也不再回避,目前在场之人便属他职位最高,发号施令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他了,“叫人在外面守着,将这些牢子分开,不许他们有半点的串供行为!”
一进来禁卒房,刘水生的鼻子便皱了起来。短促地耸动了两下,刘水生转头看向胡不归,疑惑地问道:“这禁卒房里面怎么就是一股子怪味?”
不是长久不见天日的那种霉味,反倒是一股朦朦胧胧的甜香,就好象在街上行走的时候身边经过的女人身上带着的脂粉味道。味道很淡,可经过蛟龙之血改造的刘水生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并且,刚才在那牢笼之中,似乎里面也有这种味道?
“小的却是闻不出来。”胡不归学着刘水生的样子,深深吸了两口,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胡统领,你虽然不是快班统领,可在这衙门里面也是呆了许久了,多少有些经验。就你个人看的话,这桩案子到底是个什么性质?”
“经谢仵作验定,那肖何氏全身只有脖子上一道勒痕,牢笼之中又未曾见到有搏斗挣扎的痕迹,死者体内经过银针检测也没发现剧毒之物,应该是自杀。”胡不归低头答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倒是比较倾向于他杀。”不知道怎么回事,刘水生就觉得这件事情里面透着古怪,好像就完全是针对于他自己来的一般。现在日日修炼不辍,对于外界的感触更为敏锐,直觉告诉他,这女人是被人杀死的!凶手的目标,就是他自己!
直觉这码子事,说不清道不明,可它就偏偏存在。就好象一个人走在街上,若是有人朝着他后背上盯着不放,并且眼神中露出强烈敌意,很自然的,这个人立刻便会有反应,如芒在背!刘水生现在就是这样,他现在就感觉到有一张带着强烈危险气息的无形的大网正朝他笼罩过来。
说话间,那些禁卒便逐渐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直接责任人,很有可能便是连坐,自然一个个都是脸色煞白,心中忐忑不安,面对典吏大人的讯问,一个个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值班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讲得清清楚楚。
看守监牢,除了感觉到比较无聊之外倒是个轻松活计,那些禁卒平日里除了一日三餐送到牢笼里面那些犯人手中之外,并无其他什么事情。监牢里面,那些禁卒值班的时间和衙门里面其他的衙役都差不多,早晨点卯,然后再去监狱换班。卯时换班,这些禁卒按照惯例到各个牢笼之中查看,并无任何异常,那肖何氏情绪也是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出现别的什么状况。
然后等到交班完毕,也许瞌睡这种东西和呵欠一样,也是会传染的,又或许是因为昨晚在床上和自家婆娘搏斗太过操劳,这些刚来上班的禁卒们便慢慢感觉到疲惫起来,反正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竟是全都睡了过去。至于在他们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就不知道了。等到辰时外面人过来送饭,这才被一一叫醒。然后在给那些牢笼里面逐一送饭的时候,便发现这肖何氏脸色青白,晃晃悠悠地吊死在了牢笼之中。这一下几个禁卒都慌了神,一窝蜂进去,将尸体取了下来,然后分别朝上头报告。
因为担心串供的问题,刘水生是将那些禁卒分开来讯问的,每问过一个人,便由胡不归带到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面去,不与其他人见面。排除掉事先便串通好了的可能性,这样下来倒是能最大限度地获得最真实的口供。
“在你们睡着之前,可曾感觉到什么异常,比如说听到什么声响,看到什么东西,又或者是闻到什么味道?诸如此类的,你且仔细回忆一番。”刘水生双眼凌厉地看着眼前这个两股战战的禁卒,沉声问道。
“启禀大人,小的当时就是突然感觉到想睡,特别困倦,并没有感觉到有何其他的异常之处。”禁卒战战兢兢地回答,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小声地说道,“好像有一股香味传来,然后便都起了瞌睡……”
“你说什么?什么香味?你再说一遍!”刘水生自椅子上突地站了起来,双目紧盯对方,只吓得那禁卒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个什么香味,你现在还闻得到么?”
那禁卒鼻子抽了抽,在空气中捕捉了半天,终于在刘水生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虽然味道已经很淡了,但还是有的。”
“很好!若是此案得破,本官重重有赏!”刘水生伸出手去将这禁卒拉了起来,拍着对方肩膀哈哈大笑,“来人啦!给本官去牵两条鼻子灵敏一点的狗过来!”
“狗?典吏大人要人牵狗过来所为何事?”胡不归有些不解,都这个时候了,典吏大人怎地还惦记那些猫狗之事?
“胡统领,这便是你有所不知了,本官既然命人牵狗过来,自然有本官的算计。”刘水生脸上满是自信,笑容里面却是带着些许的古怪,“只是这事情暂时不能说破,要不然便不灵光了。”
衙役们找来的是两条身材高大的狼犬,拿大拇指粗细的铁链子锁着,却是人家家中用来防贼的。那两条狼犬本来气势惊人,奔跑间将后面拉着他们的两个衙役带得踉踉跄跄,气喘吁吁,可是越靠近监狱,那两条狗的速度便越来越慢,最后任由衙役们驱使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向前走一步,竟是察觉到了刘水生身上的蛟龙之气。
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犬吠声,刘水生笑着走出了监牢,然后那两条身材高大威猛的黑色狼犬便一下子匍匐在地,口中呜咽哀鸣不已,不敢动弹分毫。
“尔等威风得紧啊!起来!”刘水生笑骂着,由衙役手中接过链子,拉着两条黑狗就进了监狱之中,其他人都先出去,让它们在禁卒房里面仔细嗅闻了一会,然后松开手,那两只狼犬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奔了出去,寻着它们在监狱中所闻到的那股特殊气味一路奔走。
“快!快点跟上!”刘水生大声叫着,招呼衙役们快步跟上,自己也是紧紧跟在后头。两条黑色狼犬拖着猩红的长舌头在大街上一路奔走,后面又是一大群的衙役官差,这等架势自然吓得路人纷纷躲避,唯恐惹祸上身。
“汪!——汪!——”狼犬拼命叫着,利爪在那朱红色的大门上不断抓挠,力气之大,条条爪印清晰可见。
轰的一声大响,刘水生抬起一脚将那大门踹开,狼犬趁着这个缝隙冲了进去,逮住一个五等身材的中年汉子不断撕咬,转眼间那汉子身上衣服便被撕成了碎片,条条披在身上,随着他不停的躲闪而上下舞动。
“绑了!”刘水生喝住了正要咬向那汉子喉咙的两条狼犬,伸手朝着这可怜孩子一指,大声喝道。几个衙役便冲了上去,二话不说一条铁链子就套在了身上。然后再听见屋子里面有翻箱倒箧的声响传来,那是胡不归正在带着手下人牵着两条狗查找证据呢。虽说这缉拿歹人乃是快班衙役的职责,只不过三班衙役职权本来就有交叉,胡不归做起这种事来倒也是得心应手。
“各位官老爷,私闯民宅,纵狗行凶,如此对待小人却是为何?”那汉子方才被狗咬,情急之下只顾着躲闪去了,顾不得其他,等到了现在,没了姓名威胁,狗被人拉住去了自己房里,便开始大声质问了起来。
“哼哼……为何?你的事儿犯了!”刘水生冷笑着,“看你个子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小人一向奉公守纪,可从来没做那种伤天害理之事,冤枉啊小人冤枉!”那汉子脸色煞白,口中却是不断喊着冤枉。
“大人,找到了!”一阵惊喜的欢呼声由房间里面传来,胡不归手中高高举着一个小瓷瓶子从房里出来,朝着那还在喊冤的汉子脸上啪地就抽了个大耳刮子,“你小子冤枉?冤枉谁也不会冤枉了你!”
尽管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手中那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儿,但是就冲典吏大人大张旗鼓地过来就为了找这个藏在床脚下面的东西,胡不归便认定这汉子不是个好货!要知道牢狱里面死了人,他胡不归便是第一责任人!没有抽出刀来将这厮直接一刀砍了,就算是很不错了。
“别打了,别弄得到了公堂之上,还没用刑就死了。”刘水生大手一挥,“带走!”
“威——武——”皂班衙役将水火棍在地砖上面敲得咚咚响,郑县令身着官服,头顶官帽,高坐在公堂之上,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在他身后挂着,冷眼看着公堂里面的一切。
“启禀大人,关于今日监牢之中那肖何氏的死因,属下认为是他杀!”刘水生站在堂下,朝县老爷行过礼,朗声说道。
“哼!他杀么?谢仵作都已认定那肖何氏是死于自杀,难道你还精通仵作验尸之道不成?”按照刘水生的示意,郑县令也便按照套路来进行仔细询问了。
“肖何氏的确是悬梁自尽,谢仵作说得不错。可是——”刘水生点点头,大声道,“可是属下认为,在这悬梁自尽的过程中,肖何氏并不清醒!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作,所以认定为他杀!”
“如此定性,你又有何证据?!”郑县令沉声问道。